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逸鳳引凰 | 上頁 下頁
七六


  還有,他的師父孤鶴丹士,和那頭老鶴。他在心裏呼喊:「你們在那裏?」

  孤鶴丹士的確有未卜先知的神通,不時鼓勵他行走天下積修外功,多看看世俗的眾生相。但由於生活優裕,根本不想離開溫室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所以天涯浪客湯青,要誘脅他闖天下唱道情,他嗤之以鼻。

  這次他返回葛仙宮,主要的是處理一些留置在宮的一些私人物品,對故鄉投下最後一瞥。在與孤鶴丹士和他參修的秘密角落,留下他遷居的訊息暗記。十年之後,除非孤鶴丹士找他,他是無法找到孤鶴丹士的。天下茫茫,丹士不可能在通都大邑留駐,可能循跡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隱修,他那有遍搜深山大澤的能力?

  在葛仙宮逗留一天,向故鄉投下最後一瞥,揮揮手揚鞭策馬踏上南下的旅途,難免有點依依和惆悵。

  距陳留望牛崗事故結束,已經近了前後共計九日。大官道旅客絡繹於途車水馬龍,應該不會有人認識他是威震中州的青松道人。何況他沒穿道裝,只是一位穿了寬長衫的年輕旅客,身上沒攜有兵刃,那像個江湖之雄?事過境遷,應該天下太平了。

  難怪他有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,他本來就不是江湖人,根本不知道江湖人對恩怨的看法,和處理的態度。更不知道在望牛崗他放棄報復,單方面撒手不管一走了之的作法,那是形同兒戲,沒有任何拘束力的個人道義行為,那是不算數的;真正遵守道義的人,早就和古代的聖人一樣死光了。

  神刀鄧國安的名頭聲望,江湖朋友對他頗為尊崇。聖劍神刀,武林雙豪,聲譽之隆,中州武林人物無出其右。如果這位武林之豪真正講道義,怎會橫行鄉里,勾通官府,大吃窩邊草,一而再謀奪鄉鄰的田地?

  鄧國安甚至當著群雄的面,當著聖劍面前公然說謊,厚顏無恥說沒脅迫荀文祥的父母,也與荊縣丞周捕頭無關。那天荀文祥被押往祥雲莊,親自經歷刻骨銘心的迫害現場始末;假使當時他父母有拒絕脅迫的表示,可能永遠出不了祥雲莊。他一家老少的屍體,可能已被蛆蟲吃掉一半了。

  荀文祥還沒想到,狂風巨浪之後,必定有餘波蕩漾,不可能突然風平浪靜。

  他更沒想到,他大仁大義放過要把他化骨揚灰的仇敵,仇敵是否也會放過他。

  由於他的出現,威遠鏢局的暗鏢雖然保住了,但損失空前慘重,幾乎精英盡失。金戈銀彈本來就是一個陰險的梟雄,狐群狗黨更是野心勃勃的假英雄,他們不會問誰造成這次血腥事故,只知昧著良心,要造成這次失敗打擊他們的人負責。

  總之,荀文祥根本沒想到還會有後患。

  從襄城南下至遂平玲瓏山,不需回頭走許州,走小官道下舞陽至西平,才會合南北大官道南行。小官道旅客不多,用健馬代步的旅客也不多見,沿途偶或可看到三五輛客貨車往來,與及附近鄉鎮的人走動。

  近午時分,前面魯店鎮在望。這座小鎮他不陌生,走這好幾次,是一個與郾城縣境交界的小市集,一處歇腳站。走了老半天,才走了六十里。

  鄉愁早就拋開了,怨恨與惆悵也隨距鄉漸遠而淡薄,任由健馬所之,無意快馬加鞭趲程。

  前後不見有旅客,偏僻城鎮繁榮不起來。他把遮陽帽掀高些,舉目遠眺兩里外的魯店鎮,鎮不大,四周全被樹木所包圍,看不到房舍。近官道的幾家路旁小店,棚下好像看不見有人歇腳。

  「奇怪,怎麼這段路上,只有我一個旅客,頂著大太陽趕路?」他自言自語,真希望有一位同夥一起走聊解旅途寂寞。

  以往他與萬里鵬四男女同行,十分投緣毫無寂寞的感覺。尤其是白鳳舒欣小姑娘有意親近,有說有笑怎麼可能感到寂寞?

  他突然想起白鳳,她該已和乃父邪劍舒徐走在一起了,舒老邪知道被他作弄了,現在是不是正在詛咒他。

  他剛覺得好笑,突然神色微變,側耳傾聽。

  一帶韁,健馬小馳進入路右的松林。

  他是以神御氣的行家,可以感覺出某種耳力無法聽到,卻可用感覺感受到的這種音波。

  沒錯,他感覺出這種聲波的撼動,而且是他熟悉的音波,是從御音同道特地向他傳遞的聲音。

  「蓬蓬!叭蓬蓬!叭蓬叭蓬叭叭蓬……」是漁鼓的節拍。在曲調旋律來說,該稱為過眼。

  只有一個人,與那一個漁鼓,才能擊出這種除非是行家,否則無法聽到的音波,若有若無特別低沉可以及遠的音波。

  湯青,鼉皮漁鼓。

  入林數十步,他在松枝上掛上韁。

  「佩服佩服,你真聽到了。」前面的巨松後,閃出潦倒的天涯浪客湯青。

  白鳳神通廣大,把湯青帶到望牛崗作證,之後不等事件結束,這位浪客便溜之大吉,乘亂溜走,威遠的人不敢截留,以免引起荀文祥的干預。

  「老天爺,你還敢留在許州附近?」荀文祥搖頭大驚小怪:「你綽號叫天涯浪客,應該遠走天涯海角避禍逃災,居然仍在他們的地盤內鬼混,未免太不聰明了吧?看你這鬼樣子,好像餓了好幾天了吧?」

  「吃了好些日子乾糧,哪能不餓。」

  「那你……」

  「如果我遠走高飛,必須走大道,能逃這那些混蛋的監視?威遠的人把河南布政使司,看成他們的後院。但在我這老江湖來說,暫時潛伏反而安全。」

  「他們真在捉你?」荀文祥不願相信。

  「那能假得了嗎?別忘了我是黑道最令人頭痛的成精浪人。」天涯浪客冷冷一笑:「大官道附近的城鎮,幾乎每一里就有一個眼線,連烏龜王八狗盜鼠竊全出動了,河南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,各門各道的人誰敢不聽他們的?要活捉搏殺的主要獵物有三個人,玉骷髏、銀衣使者,我天涯浪客。三個罪魁禍首,在河南休想見天日。行動總指揮,正是你那位好鄉鄰神刀鄧國安,他的神刀,天天在磨上油防鏽,磨得鋒利得根。」

  荀文祥一直就躲在葛仙宮,不曾與任何人士接觸,這次動身又不經由大官道,怎知江湖道暗潮激盪。

  「沒有我?」他仍然存疑,但感到詫異,要論罪魁禍首,對方應該把他列為第一。

  「沒聽說他們要找你,不能亂說。」湯青不是信口開河的人,無意乘機煽風點火。

  「那就怪了,他們應該把我看成罪魁禍首呀!」

  「明裏他們不敢,暗中敢不敢就不知道了。」

  「唔!應該不會。我大仁大義輕易地放這他們……」

  「老弟,你大仁大義,他們用不著也大仁大義呀?我明明白白告訴你,你可不要被他們在望牛崗的示弱神態愚弄了。聖劍那一番假仁假義的話,是說給你這種讀過書,明白事理想做聖賢的笨蛋聽的;他那番慷慨激昂的表演,只有你這種人才欣賞,你們得罪這這些玩弄陰謀詭計的專家。你如果相信他們是方正的俠義英雄,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。」天涯浪客這番話,就有挑起仇恨的嫌疑了。

  「也許他們怕我……」

  「他們用不著怕你,你這種人是容易對付的,明槍暗箭你能天天提防嗎?我想,近期間你可以在河南大搖大擺南來北往,出了河南,你可要小心了,他們有不少外地的豬狗朋友,搞不好你將在天底下寸步難行。」天涯浪客危言聳聽,說的其實也有幾分真實性。

  「這……」他有點相信了。

  「他們不怕你,怕的是懾魂魔君。」天涯浪客誠意地分析:「那老魔有不少早年的忠心耿耿爪牙,聚集在玲瓏山,那地方任何不懷好意的人接近,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。膽敢向他們圖謀不執,保證會受到雷霆報復性的襲擊,屠門絕戶絕不留情。祥雲莊不是金城湯池,玉骷髏和銀衣使者,就輕輕鬆鬆放上一把火,能禁得起老魔的毀滅性雷霆攻擊?神刀也許不怕死,很勇敢;但祥雲莊一兩百名狐群狗黨和老少婦孺,不可能人人視死如歸。老魔不來則已,來則絕不會僅燒掉一角瑞雲樓了事的,我保證。」

  難怪鄧家大小姐鄧淑,勸他不要遷往玲瓏山。

  聖劍高高興興,歡迎他加入俠義道行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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