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逸鳳引凰 | 上頁 下頁 |
七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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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劍一把挽住了他,豪笑著說:「這裏到開封老槐莊寒舍,不過六十里,老弟,是不屑交老朽這種浪得虛名的朋友嗎?」 白鳳伸手虛攔,嚷著說:「怎麼?皇甫前輩,你們大難已過,一身輕鬆,家父卻躺在床上等他去解禁制,你們怎麼好意思?要不是我帶了小鳳兒抄捷徑拼命趕,更應小鳳兒的懇求繞著許州,把其他的人邀來解危,你們哪有這種神氣?」 神針玉女瓊鼻一皺撇撇嘴,拍拍胸膛說:「要不是我知道荀大哥的去向,你往哪兒追?你那老爹只好等死,小鳳兒,你不會將令尊抬到開封來。」 兩人爭著稱對方是小鳳兒,可把眾人都逗笑了。 荀文祥也忍不住笑,向北面發出一聲長嘯。 「你們兩頭小鳳兒功力相當,劍術也各有千秋,吵起嘴來誰也不饒人,真要講起命來誰也沒有好處。」他拉開兩位姑娘,轉向聖劍:「皇甫前輩,此時此地,不便至尊府打擾,不管怎樣,小可是尊敬你的,剛才前輩的話極有分量,小可也想通了,就算能修成正果名列仙班,對其他的人又有何好處? 「舉世滔滔,人欲橫流,天理國法人情並不能保證天下太平,好逸惡勞擇肥而噬的人多著呢! 「唯我獨清自求多福,不如秉悲天憫人的襟懷,做些有益世道人心的事,盡其在我,不算白活一場。」 「天下俠義道朋友,歡迎你加入我們。」聖劍欣然說。 「行俠談何容易?」他笑笑:「諸位捫心自問,那種強存弱亡的強梁態度,豈足為法?小可將遨遊天下積修外功,希望日後見面,是朋友而不是仇敵。告辭了。」 白衣人策馬從崗北面馳到,後面牽了另一匹座騎,馳近勒韁將另一匹座騎的韁繩拋過,善意地一笑。 荀文祥道謝畢,扳鞍上馬。 呼風喚雨向白衣人揮手示意,上了自己的座騎,向眾人說:「兄弟也告辭了,還得跑一趟許州,撤走待命收拾兩個不肖小官的人,諸位珍重。」 兩人向荀文祥揮手示意,先走了。 荀文祥向眾人抱拳一禮,向白鳳叫:「小鳳兒,你不走我可不等你啦!」 白鳳向他明媚地一笑,臉紅紅地欣然奔向座騎。 「荀大哥,要到何處?」健馬遠出里外,白鳳在馬上問。 「到玲瓏山。」他感情地說:「我得先向杜老伯道謝。他老人家為了我的事,義薄雲天不惜隱身率子弟重入江湖暗中呵護,在雙仙手下救了我,為我修建莊院慨贈田地,親至襄城接走我家父母,此情此義,我沒齒難忘。」 「想不到老魔頭竟然是性情中人。」白鳳喃喃地說。 「這就是我對你們那些人不下殺手的原因。」 「你知道把我爹抬到玲瓏山,要費多少時日?」白鳳策馬靠過來,小嘴呶起老高:「我要使用一切手段,拖也要把你拖到信陽州。」 「你爹經脈的禁制不消十日自然會解。」 「你好可惡!」白鳳舉起馬鞭作勢打他:「你明知我是虛應放事,卻狠下心一下就把我打昏,你……都是騙我。」 「誰知道呢?你難道敢違抗你老爹?」 「大哥,說真的,那時我好難過。」白鳳幽幽一嘆,有點傷感:「我不能做一個不聽話的女兒,更不能傷害我衷心喜歡的人,我……我真想死掉算了,我……」 「過去的事,不必提了。」荀文祥安慰她:「到玲瓏山見過我爹娘之後,我再到信陽州去找你好不好?」 白鳳高興地說:「當然好。」 荀文祥也笑了;說:「咱們一言為定!」 白鳳雀躍地握著他的手說:「大哥,但願你早一天到來!」 他畢竟年輕,突然經歷一場狂風巨浪,一旦風平浪靜,心理和生理都鬆懈了。結局沒出現慘烈的血腥,情至義盡;在他來說,樂於接受這種結局,心裏不再有怨恨負擔,一身輕鬆的快樂神情溢於言表。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,他沒有時間去想,棋局已經勝負已分,還有什麼好想的。他不是老謀深算的老江湖。 我看青山多嫵媚,青山看我應如是;他覺得白鳳的快樂可愛神情,是感染到他的快樂而產生的,共享他的快樂,因此他所說的話,也必定沒有掃興的成分。 「我會的。風塵三俠散了,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啦!」他滿面春風,心情開朗:「我要以三年時間積修外功,一定盡快去探望你。小欣,你的人在何處等你?」 「事前沒約定,大概會沿途找來。你既然要到玲瓏山,正好一起來呀!」白鳳以往有人暗中保鏢,兼任傳遞信息,北追來出突然,保鏢雙衛怎知道她何處追。 「我還有一些事耽擱,不能陪你一起走。」 「哦!你要……」 「我的事雖然並不重要,但必須辦妥。」他當然不便說出事由,每個人都有不能與人共知的隱私:「你不必急急趕路,怎麼趕也幫不上你老爹的忙。從今天起,十天後你老爹的禁制自解,你趕到信陽,他正好恢復健康,仍是活蹦亂跳的令人頭痛的老邪,呵呵!趕兩步。」 白鳳的江湖經驗比他豐富,不會犯忌追根究柢。提起老爹的事,心中難免焦急,父女連心,恨不得快馬加鞭晝夜兼程往南趕。 加上一鞭,兩匹健馬速度加快。 ▼第十七章 重蹈江湖 站在葛仙宮的門外廣場向山下眺望,目光會自然而然地落在兩里外祥雲莊,那座三層高頂神氣的瑞雲樓;那是這一帶的地標,引人羨慕的權勢人家代表性建築。 失火的痕跡已經消失了,莊主鄧大爺早已把樓修得煥然一新,比往昔更醒目。 荀文祥的目光移向另一邊,小山的那一邊,是他的家園荀莊,在葛仙宮無法看到,莊被小山的草木擋住了視線。 那裏,已經不是他的故園了。 要說他心中沒有怨恨,那是自欺欺人。 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;半點不假。 按當時的社會結構,神刀鄧國安怎麼可能對他荀家造成傷害?只要他老爹往縣衙遞一封拜帖,早些年鄧莊主天膽也不敢強買他家的百餘畝地。 神刀鄧國安是什麼東西。一個靠吃鏢行飯的第五等平民。在官府的檔案中,屬於刁民階級。 而他老爹,卻是書香世家的士紳,有高人一等的秀才身分,朝廷未來的治世官吏。地方官會保障士紳的權益,一封同年拜帖就可彰顯特權的威力。兩人走在城裏的大街上碰頭,鄧國安必須恭恭敬敬避至路旁問安。如果不,一封拜帖呈入縣衙,大不敬有辱士紳的罪名,至少會挨上幾刑杖罰款若干,甚至可能枷號兩三天示眾。 他老爹從沒使用所擁有的特權,在襄城是眾所周知的老好人。結果,斷送了水源充足的百餘畝田地。 現在,所有的田地都沒有了。 不但家破了,他也幾乎死無葬身之地。 「他娘的!這那有天理?」他的目光回到瑞雲樓,忍不住破口咒罵。 在陳留望牛崗,荀文祥向鄧淑說,留下的田地送給鄧家。那只是一時氣頭上的話,沒有人肯把田地白送給仇人;尤其是幾乎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。他年輕,修真剛入門,血氣方剛,那有這種豁達的修養?他不是做聖人的料。 他認了,但心底的怨恨很難一下子全部丟開忘懷,難怪他盯著瑞雲樓詛咒。 經這這次血腥濃厚的驚濤駭浪,性情改變理所當然。他不再是不知人間疾苦險惡的無知青年,不再是聽天由命苟且偷安的鄉愚了。 遙望他生活了二十年的荀莊,他的家族在這裏生活了一千年,甚至更久些。現在,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。 沒來由地突然想起他老爹的話,感慨萬千。 他老爹那天在田地裏對他半嘲弄地說: 「烏龜活上一千歲,仍然是一隻烏龜。它既不能替旁的烏龜改善生活,也不能使自己烏龜升天,活一萬歲也是枉然。」 另一段話,可不是嘲弄,而是當頭棒喝了: 「兒子,你失去的東西太多了。不要說你一天到晚苦得要死,三更燈火五更雞,甚至三五天入關不眠不食。最重要的是,你修煉的結果,一切以自己為中心,完全忽略了身外的親情、愛念、世俗、人的責任……」 現在,他才真正體悟出父親的偉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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