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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「你自己了沒有虯鬚。」鬼手琵琶也笑說:「你找一把假鬚貼起來,我就穿紅,如何?」

  談談說說,頗為融洽。萬里鵬與范姑娘說了些江湖典故武林秘聞,荀文祥聽得津津有味的。

  他原來打算先找到天涯浪客,查證對方是不是神刀鄧莊主召來計算他的人。雖然萬里鵬說兩人黑白不同道,但他仍難釋懷。

  荀文祥發誓要把鄧莊主陷害他的事,查個水落石出。天涯浪客往南走了,他必須也往南。

  他對萬里鵬十分感激,深感慶幸自己一出道便碰上熱心相助的朋友。

  他不知道程、范兩人的底細,但這並不重要。

  ***

  次日一早,三人背起行囊,風塵僕僕向南又向南。

  萬里鵬是一襲青袍,佩劍掛囊,顯得英俊偉岸,十分出色。鬼手琵琶仍是那一身青短打扮,背上的包裹上加琵琶囊,青帕包頭下,是一張粉臉桃腮的秀麗面龐,走起路來小腳健步如飛,當然有時也嫋嫋娜娜萬種風情。

  荀文祥的相貌並不比萬里鵬差,卻另有一種飄逸的神采流露。他穿一襲寬大的、形如道袍的博袍,肩掛漁鼓,背上有包裹,腳上是專用來走長途的多耳麻鞋,步履從容,走起來袍袂飄飄,大袖搖搖,真有三五分神仙氣概。

  他們並不急於趕路,當天便到了臨潁縣。

  一落店,鬼手琵琶便嘀咕:「不走了,明天乘盛遠車行的馬車,髒死啦!這條路上灰怎麼這樣重?」

  南北大官道真是大,平坦、筆直、可容幾部大車並行,路兩旁的樹非榆即柳。

  但人多,車多,久未下雨,一腳踏下去,浮泥直掩到腳踝,車馬馳過,塵埃滾滾,好半天依然嗆人,走路的確辛苦。

  萬里鵬不理她,向迎出的店伙說:「給我們兩間相鄰的上房。勞駕,請派人到車行的站頭問問看,明天南下的車子還有沒有座位?」

  「長程短程都可以。」鬼手琵琶接著交代:「我們急著要走,不能耽誤。」

  ***

  第二天,他們乘發自臨潁的短程馬車到郾城。

  郾城是大埠,地屬許州。

  官道四通八達,是車行的大站,有長程馬車可到信陽州終點。

  一早,他們便到了車站。

  車站相當熱鬧,各式車輛皆備妥待發。

  店伙昨天便替他們辦妥手續,由車行的人領他們到達南下的客車房,交代車把式客人的行止。

  這輛長轅馬車設備不差,前面兩匹駿馬,後面四匹油光水亮的健騾,佩飾齊全相當神氣。

  兩位車把式都年輕力壯,大掌鞭那根特大號長鞭真是長,不連桿僅算鞭身便有一丈八,足夠在前面馬匹上空抖鞭花。

  他們早來早上車,座位是兩側對列,他們佔了最前面的座位。第四位客人是老行商,老老實實在荀文祥的下首落坐。

  接著上來了位豹頭環眼的大漢,先把行李卷向座位下一丟,一腳掃入座下,旁若無人地瞄了車廂內先到的四個人一眼,目光最後落在傍在萬里鵬下首坐著的鬼手琵琶身上。

  鬼手琵琶抱著琵琶囊,靠壁而坐神態悠閒。

  「婦道人家,給我坐到後面去,好沒規矩。」大漢發話了,大環眼中兇光暴射,神色不友好。

  那年頭,婦女的地位低得可憐,前面的座位是上首,女人怎能坐?車如果另有眷座,眷座必定設在後面。

  萬里鵬轉臉旁觀,表示與他無關。

  荀文祥微笑不語,像是局外人。

  鬼手琵琶不言不動,冷然盯著大漢,毫無表情。

  大漢將包裹往前塞,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撥鬼手琵琶,在泰山頭上動土。

  「啪」一聲暴響,大漢挨了一耳光。

  「你離開本姑娘遠一點,不然我要廢了你的手腳,你信是不信?」鬼手琵琶陰森森地說。

  大漢暈頭轉向,大概這耳光挨得不輕,以手捂住了左頰,踉蹌站穩,伸手到懷中掏,衣內藏有匕首。

  匕首靶剛握住,隨後上車的一位佩劍美麗小姑娘,丟下包裹說:「蠢東西!那位大姐號稱鬼手,你一拔出匕首,這輩子就算完了。」

  大漢突地一驚,倒抽一口涼氣,臉紅脖子粗乖乖退至後面,臉上的指痕開始慢慢地顯現了。

  小姑娘沖鬼手琵琵一笑,酒渦兒好深,傍著鬼手琵琶坐下。

  小姑娘猛抬頭,便看到剛剛轉臉的荀文祥,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,湧現驚訝困惑的表情。

  荀文祥也一怔,淡淡一笑。

  鬼手琵琶拍拍小姑娘的手臂,笑問:「小妹妹,你認識我?」

  小姑娘其實並不小,只因為她穿得樸素,一頭青絲梳成了代表丫環使女的雙丫髻。

  並且寬大的土青色外襖掩住了身材,下身中衣的布質也差勁,俏巧的瓜子臉,很容易讓人把她看成小巧玲瓏的小丫頭。她的劍倒是江湖人的傳統狹鋒劍,似乎外表極為平凡,沒有神氣的裝飾。

  「我聽說過你這具黑玉琵琶。」小姑娘指指鬼手琵琶抱著的琵琶囊,臉上有自然純真的笑容:「我好喜歡音律,可惜我笨,而且也很忙,不然我會請范姐姐收我為徒,那該有多好?」

  鬼手琵琶對小姑娘大有好感,噗嗤一笑,出其不意抓住對方的衣袂向上抓。

  「哎呀!你……」小姑娘羞澀地、慌慌張張地掩袂,車廂中絕大多數是男人,掀衣袂豈不難為情?

  一個無心,一個有意,有意的人當然成功。

  衣袂掀處,出現一隻黑革繡白鳳的百寶囊。

  「我也聽說過你。」鬼手琵大笑著說:「白鳳舒欣,這兩年專在江湖上惹事招非的小搗蛋。見面勝似聞名,我喜歡你。」

  「且慢喜歡。」白鳳說:「這兩年來,討厭我的人很多,希望范姐姐說的是真心的話。」

  「也許以後我可能會討厭你,因為不知道哪一天你心血來潮,來找我的麻煩和我搗蛋啦!」

  「我想不會的。」白鳳親熱地抓住了鬼手琵琶的手說:「范姐姐,你做的事,我很佩服。」

  「什麼?你佩服我這勾引良家子弟……」

  「你所用的手段我不懂,但是,我知道那些被你整治過的人,就沒有幾個是好東西。范姐姐,聽說玉扇書生已經放出口風,說要找你理論。」

  「我知道,他是為了好友駱柏年的事,要找我討公道,我不怕他。」

  「那位白道仁兄十分自負,劍術超過其師絕劍雷一鳴,據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碰上他你真的要小心。」

  「謝謝你的關心,我會注意的。」

  談說間,騾車已駛出南關。

  車中十二位乘客,只有她倆是女的。

  「范姐姐。」白鳳重拾話題:「你到湖廣?」

  「是的,你呢?」

  「我在信陽州恐怕有段時間逗留。」

  「辦私事?」

  「不,料理一件不相干的事,范姐姐你一個人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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