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逸鳳引凰 | 上頁 下頁
一八


  程少谷主隨後跟入,說:「小兄弟,鬼手姑娘的話你可別當真,你如果覺得美色當前毛手毛腳,保證你羊肉沒有吃到,還惹了一身腥,那是一個眼看手不動的女菩薩,你知道嗎?」

  「多謝關照。放心啦!我也是眼看手不動的泥菩薩。」他也輕鬆地說。

  名義上說是上房,其實也是簡陋得很,沒有內間,洗漱、方便、進食,都得到院子那公共所在料理。

  房內一床、一小長桌、兩凳、一小櫃,如此而已。

  荀文祥在燈盞上添加了一根燈蕊,替客人倒了兩杯茶。

  程少谷主搶先開口:「敝姓程,程雲鵬,江湖匪號叫萬里鵬,不瞞你說,在下闖蕩江湖,遊蹤可能不止萬里。」

  「在下荀文祥。」他也自我介紹:「本地人氏,離家出門鬼混不到三天,爾後請多關照。」

  「我姓范,范綺春,一個江湖賣唱的,我的琵琶彈得不錯。」鬼手琵琶的目光,落在他的漁鼓上:「看來,你我是同行。你的歌喉溫潤渾厚,中氣充沛,很感人。怪事,人是本地人,居然落店。」

  「我是襄城人,在此地無親無故……」

  「不對不對。」鬼手琵琶搶著說:「荀家在許州是名門大族,高陽裏荀家千餘年來名滿天下。兄弟,對不對?」

  鬼手琵琶這一說,荀文祥笑了,說:「千餘年來,范姑娘,你知道換了多少朝代,增加了多少人?

  「昔日王樹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。家大族大,少不了有公侯將相,也有花子乞兒。

  「再說,許州與襄城指距百里,有些人一輩子也沒到過州城,而且請領路引也麻煩得很呢!」

  地方管制甚嚴,即使有正當理由,離家百里必須向衙門申請路引方能通行,不然被查獲了就得挨板子坐監牢,嚴重的可能判長期苦役或流放。這就是當政者防止百姓造反的好辦法了。

  當年朱皇帝就是當和尚四處流浪而打下的江山,知道百姓到處自由亂跑,早晚會出毛病的。

  建國早期,抓住沒有路引的流民,一律砍掉腦袋,現在總算禁令放寬了些,地方官也是張隻眼閉隻眼,打打屁股坐坐牢也就算了。

  萬里鵬眼神一動,說:「貴地有一位了不起的人物,威震江湖武林稱尊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他神色不變:「你是說神刀鄧國安。」

  「對,他曾經是開封威遠鏢局的首席鏢師。開封出了兩位頂尖的高手……」

  「聖劍神刀,武林雙豪。」鬼手琵琶接口說:「老槐莊皇甫長虹,神刀就是襄城祥雲莊的鄧國安。」

  「他們廟大菩薩大,我只能對他們敬鬼神而遠之。」他心潮一陣洶湧,但外表毫無異狀:「我流浪天涯路死路埋,他不會認為我這賣唱的鄉親丟他的臉。」

  「本來就是如此。」鬼手琵琶說:「天生貴賤各認命,怨不了誰。神刀鄧國安在家安居納福了好些年,把義勇門二館主的事辭去了。不過,恐怕他安逸不了,驛馬星動啦!」

  「他好像有了些麻煩。」他說。。

  「事情是這樣的。」萬里鵬喝了一口茶:「四川那群貪贓枉法的大小官吏,大家湊分子搜羅了一批金珠寶玩,派兵護送出川,準備投門生帖送國賊魏忠賢的禮。

  「四川的官兵不能越境出川,但湖廣的布政使答應方便,允許軍船放武昌,條件是四川的護送官兵不能下船,免生事端。

  「月初,四川的專使已和威遠鏢局的局主,金戈銀彈南宮義接頭。

  「金珠寶玩從武昌對岸的漢陽府漢口鎮上船起岸,由威遠鏢局運往京師。

  「金戈銀彈不能不接這趟鏢,不接的話,威遠鏢局丟不起這個人,接了風險又太大。

  「因此,他派親信奔走各地聯絡沿途的朋友照應,一面敦請往昔曾在他局裏幫過忙的鏢師,以重禮和江湖道義,請他們重新出山襄助。

  「據說,不但神刀鄧國安已答應相助,連聖劍皇甫長虹也情面難卻,答應助一臂之力。目前這件事正在緊鑼密鼓進行,大概下月梢,四川的寶船便可抵達武昌,屆時,威遠鏢局的人手,也該在漢口鎮聚會了。

  「而江湖道上也風雲日緊,聞風而來打寶物主意的人,也在明暗間興風作浪,看熱鬧的人更多。」

  「下月梢,四五十天時間,早著呢!」鬼手琵琶說:「但成敗的關鍵,也決定在這段時期,雙方實力的增減,就看這期間,誰能將對方的高手打入十八層地獄。」

  「我們是來看熱鬧的。」萬里鵬表明立場:「當然,那些金珠寶玩都是民脂民膏不義之財,能弄到手當然很好,有便宜可撿,何樂而不為。荀兄弟,有興趣嗎?」

  「你開玩笑。」荀文祥笑著說:「小可以往替仙長們看爐煉丹,下田種莊稼,窮極無聊離家闖天下,離開家尚不足三天,你問我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是否有興趣,這不是存心作弄人嗎?」

  「你準備怎樣闖天下?」鬼手琵琶問。一雙令人想做夢的水汪汪媚目,不斷在他身上瞟。

  「先往開封走走。」他拍拍漁鼓:「早幾天,我碰上一個自稱天涯浪客的人,他倒了嗓,邀我跟他闖天下,我沒答應。」

  「道情本來就是我這種方外人的老本行,所以稱道情的為黃冠體,要闖我自己闖,何必跟著他做手下。」

  「嘻嘻!你就唱剛才的那玩意?」鬼手琵琶笑問。

  「有何不對嗎?」

  「你算了吧!鬼才要聽你那些什麼黃冠體勸世文一類玩意。」鬼手琵琶撇撇嘴:「那玩意已經過時啦!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目下流行時興的,是改編元曲。花間月下,才子佳人,鴛鴦蝴蝶,或者悱惻纏綿……」

  「范姑娘,你就少尋他的開心吧!」萬里鵬打斷鬼手琵琶的話:「你專唱些有傷風化,傷風敗俗的東西,沒有理由把他拖下水。」

  「我是以前輩的身分,指導他混口食的技藝,怎算是拖他下水?」鬼手琵琶理直氣垃地分辯:「他那些勸世文,只能在窮鄉僻壤騙人為善,一天賺不了十文八文。

  「那些有益世道人的玩意,陳義過高,而且玄之又玄,乏味無趣,他能靠那些東西餬口?別做夢了,閣下。」

  「算了算了,不知你是挖苦自己呢?抑或是罵這個世界?荀老弟不會像你一樣嘲世。」萬里鵬說,然後轉向荀文祥:「天涯浪客湯青,也是來看熱鬧的,他恐怕已經快到湖廣了。」

  「到湖廣!有人看到他往北走……」他訝然說。

  「那是江湖人的慣技,往北走是騙人的。早些天我和范姑娘曾在開封見到他,他為何往回走?」

  「哦!這……程兄,那天涯浪客與神刀鄧莊主,是否有交情?」

  「開玩笑!神刀鄧國安是大名鼎鼎的白道巨豪,天涯浪客卻是黑道的怪客,雙方水火不容,怎會有交情?」萬里鵬不假思索地說。

  「也許我料錯了。」他喃喃的自語。

  「你說什麼?」萬里鵬問,沒聽清他的自語。

  「沒什麼。」他泰然掩飾:「也許我該往南走,可惜我的路引是開封的。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萬里鵬大笑。

  「程兄,你笑什麼?」他惑然問。

  「你既然決定闖江湖,怎麼被路引難住了?那玩意只要知道找門路,要多少就有多少。」

  「你是說偽造?這……這可是重罪……」

  「去他的重罪。你只要有門路,肯花些銀子,記住每一次關卡蓋關防鈐記,天下皆可通行無阻。」萬里鵬說,從懷中掏出一隻荷包形貼身袋,取出三張摺好了的紙遞到他手中:「送給你三張開封武昌的空白路引,自己填,別忘了在武勝關蓋關防鈐記;當然你不能三張同時交出。

  「如果你不想回故鄉,把原領的路引燒掉。如果要回去,找巧手同道刻上開封府的查給鈐記便可。」

  「謝謝……」

  「別客氣,同是江湖人,我有義務指導你。這樣吧!你如果決定南下,何不三人結伴同行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當然,這不能倉促決定,你有一夜的工夫權衡利害。江湖人是悲劇性的人物,所以說是亡命之徒,生死等閒,想安分守己就不要做江湖人。

  「如果你肯結伴,咱們三人不愁寂寞,乾脆暫稱風塵三俠。哈哈,可惜范姑娘不喜穿紅,算不了紅拂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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