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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九


  「喝!」屠夫魯怒叫,手中的匕首破空而飛,向桌旁的黑影擲去,反應奇怪,看到黑影便本能地沉喝飛匕,不假思索地手下絕情。

  「不是人!」李兄同時大叫。

  「啪」一聲響,暗影倒下了。

  的確不是人,而是一件黑衣,套在豎起的長凳上,匕首釘在凳上鋒尖直透底部。

  屠夫魯惱羞成怒地拔回匕首叫:「是誰把上衣脫在凳上的!混賬!」

  一位年輕女郎說:「這是獨行大盜黑衫客的信記,這人怎還活著?」

  李兄一怔,說:「對,是黑衫客,他不是被少莊主一金槍透腹,打落廣濟橋餵了魚鱉嗎?怎麼又在此地出現了?不可能的,定然是有人假冒他的身分作怪。」

  「不管是真是假,趕快派人返回福壽山莊報信。」年輕女郎慎重地說。

  李兄搖頭道:「不可大驚小怪,沒弄清怎可胡亂報信?反正明天少莊主便可到來,咱們必須費些神,把這個人的底細查清,不然無法交代。」

  內廳奔出一名打手,惶然地叫:「稟大爺,地底秘室被人打開,所有的櫃櫥皆是空的,只留下一些十斤重的銀元寶,珍寶金飾已全部失蹤。」

  「哎呀!」屠夫魯驚叫,向內狂奔。

  把守的人,發誓不曾聽到任何動靜。

  秘室門共有兩把巨鎖,鎖毫無被撬的痕跡。裏面的櫃櫥,皆各有精巧的鐵鎖鎖住,也沒留下撬動的痕跡。據前來察看的內室總經管說,直至打開鐵葉櫃,方發現被竊,誰也沒料到賊人如此高明。

  屠夫魯心痛地清查財物,這才發現丟了無數珍玩,兩大盒珍珠寶石珊瑚,都是世上所罕見的寶物,算總值,絕不止五萬兩銀子。屠夫魯心中大痛,把那些值夜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,內堂的幾位警衛,挨了一頓結實的皮鞭。

  魯宅烏煙瘴氣,整整鬧了一夜。破曉時分,屠夫魯重新到了秘室,又發現留下來的十五隻十斤重的大元寶,竟又不翼而飛。

  秘室的大櫥前,赫然掛著一件黑衣。

  全莊陷入混亂中,屠夫魯一口咬定是內賊所為,外賊絕不可能在全莊加緊搜索下去而復來,更不可能一個人帶走十五個大元寶,一百五十斤背在身上,絕不可能逃過全莊百十雙銳利的眼睛。

  開始清查內賊,窮搜每一可能藏匿元寶的角落。

  除了先後留下的兩件黑衣,毫無其他的線索可尋。

  天亮了,有人發現連城躺在莊口的路旁,成了個白癡,連自己都不認識了。

  消息傳到府城,黑衫客在魯家作案的消息不脛而走,不消多久便傳遍全城。

  ***

  崔長青與鳳劍兩人,藏匿在北郊的一處荒野中,距牧莊三家燕京老農的住宅不遠。

  已經是午牌時分,兩人從草叢中鑽出,到左近的小溪洗漱畢,崔長青換了一身青袍,嘴唇黏上兩撇假八字鬍,臉上加了褐色染料,向鳳劍笑道:「左姑娘,走吧,我送你到城戶僱車。」鳳劍也換了村婦裝,背了三個三尺長的大包裹,嘆口氣道:「崔兄弟,你真不想走?」

  「不,我必須把盛板村的事結束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打消虛無派在真定建山門的毒計,當然也要會會那位艾少莊主。」

  「那……你為何拒絕我的幫助?」

  「大丈夫恩仇自了,他那一金槍我必須親自還他,姑娘的盛情,在下心領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唉!你這人真是倔強固執……」

  「事實上在下能應付得了。走吧!我送你……」

  鳳劍搖頭道:「忙了一夜,你也該好好休息養精蓄銳,晚上你還有事,不勞遠送了,我又不是不認識路。」

  「好吧,那就不送了。見到龍簫客,請代在下致問候之意,後會有期。」

  鳳劍臉一紅,罵道:「小鬼,你胡說什麼?我又不是去找龍簫客。」

  他嘆了口氣,感喟地說:「左姑娘,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,青春不再來,能抓住幸福,你為何不抓?流浪江湖,終非了局,何必苛待自己?說真的,我真誠地祝福你們。好了,不送了。」

  鳳劍也幽幽一嘆,說:「崔兄弟,你錯了。我與龍簫客早年確是彼此頗為投緣,他如果心中有我,又怎會娶鎮八方的女兒為妻?對這種見異思遷愛情不專的男人,你又能期望些什麼?」

  「也許他另有苦衷……」

  「不見得。」

  「像我,我……唉!別提了。」

  「你怎麼啦?」

  「我曾經走錯了一步,至今仍在負疚,往事不堪回首,種苦因得苦果,人是不能走錯一步的。」他黯然地說。

  「咦!你好像有滿懷的苦衷……」

  「不說了,天色不早,再見。」

  崔長青苦笑著,抱拳行禮相送。

  鳳劍搖搖頭,欲言又止,最後默默走了。

  崔長青久久方心潮平靜,抬頭看看天色,嘆口氣在一塊大石前盤膝坐下,開始定下心神默默練氣行功。

  氣行三周天,他睜開雙目,深深吸入一口氣,虎目中神光倏現,雙手一張,緩緩伸掌向石下沉落。

  手按在巨石上了,巨石開始輕微微地顫動。

  片刻,身形飛旋而起,旋至身後的短樹下,雙掌急劇地揮動,罡風如潮,看不清掌影。

  乍起乍落,風定人止。

  枝頭上本有不少枯葉,在他旋抵樹下時,枯葉紛紛受震下墮,勢如暴雨。但掌風呼呼,勁氣山湧,卻不曾波及落葉,落葉不向側飛,仍然向下飄墮,直至他突然停止,枯葉方反而向外側急飄而墮。

  他吁出一口長氣,拭掉臉上的汗水,略為伸展手腳,虎目中的神光斂去,蹲下身子小心地拾取枯葉。

  一張,兩張……共拾起十八張枯葉,在地下攤開,仔細地一一查驗。

  有十張枯葉只剩下葉脈,三張葉的脈只露出一半,兩張只露三分之一,三張未損,葉脈從中折斷。

  他一腳將枯葉踢散,嘆口氣說:「太難了,我還得下幾年苦功,孤魂這種幾乎不可能的奇學,練起來太苦了。」

  苦,仍得練,他知道自己的處境,不練不行。苦,算不了什麼,總比被別人殺死強多了。

  他再練,整整練了九十九次。

  已經日色當頂,午牌時分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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