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一四七


  這一來,冉峰毫無戒心,並未派人至村中潛伏,也未派人加強警戒。

  艾文慈中了俞五的金蟬脫殼計,追了三十里方發覺上當,抓住了俞五的幾名爪牙,問出內情,惋惜不已,趕忙往回趕。經此耽擱,到達武溪亭村,天色已晚,踏入村口已是掌燈時分。

  天氣奇寒,下了一陣小雪,村中家家閉戶,不見燈火。

  小秋主僕已可行走,小姐不需艾文慈抱持而行。人得村來,艾文慈說:「看地勢,這兒想必是武溪亭村了,咱們先找地方打尖,找機會摸清形勢,知己知彼萬無一失,不能冒險從事。」

  「不可落店,咱們找一座村旁的住宅借宿,免露行藏。」小姐說。

  「老弟有道理,在下上前叫門。」他點頭道,向村頭走去。

  小巷的盡頭,有一棟位於梅林中的小木屋,屋四周栽了六七十棵臘梅,落花凋零,但餘香猶存,他上前叩門,並朗聲叫:「打擾主人,小可是錯過宿頭的旅客,尚請主人方便,請開門。」

  久久門縫中漏出燈光,裏面有個婦女的聲音說:「毓兒,開門看看是些什麼人。」

  「是,孩兒遵命。」宏亮的聲音答,聲浪直透屋外。

  大門徐開,燈光耀目。門內站著一個雄壯如獅的少年人,眉清目秀笑容可掬,跨出門外閃在一旁,含笑欠身道:「新春期間,氣候惡劣道路難行,旅客不多見。諸位請進,歡迎光臨。」

  艾文慈一怔,看少年人器宇不凡,談吐不俗,荒山小村有此熱誠好客的主人,委實罕見,趕忙抱拳施禮,笑道:「小可三人從府城來,錯過了宿頭,且因囊中羞澀,無力落店投宿,不得已打擾老弟臺一宵,尚請方便。」

  一面說,他的目光掃過廳堂。廳堂不大,正面是神案,供著尚氏歷代祖先的神位,一看便知主人姓尚,按姓氏猜測,不像是祖籍本地的人,廳中收拾得一塵不染,四張竹椅,兩條短几。八仙桌上一盞油燈,翻開一本書,廳側有一座紡車,一位中年婦人坐在紡車前,停下紡紗的活計,正沉靜地注視著來客。婦人五官清秀,年約四十餘,有一雙依然明亮的眼睛,荊釵布裙,掩不住她雍容的氣質。

  她徐徐整衣起立,離坐招呼道:「諸位爺臺不必客氣,貴客光臨,蓬蓽生輝,只是蝸居不堪,只恐招待不周,尚請諸位爺臺休嫌簡慢,諸位請坐。毓兒快奉茶。」

  艾文慈本來就年輕,兩個小花子又矮又小,在這位氣度雍容的中年婦人面前,怎敢放肆?放下行囊謝坐,顯得有點拘束。

  毓兒奉上三杯香茗,笑吟吟地說:「諸位大哥請用茶,辛苦了。」

  艾文慈離座接茶,笑道:「謝謝你,兄弟。小可姓李,行三,請教老弟……」

  中年婦人含笑接口道:「老身尚氏。小犬名毓,今年十八歲。寒家在此落村十年,自耕自足尚能度日。」

  右頰有胎記的小花子放下茶杯,說:「小可姓蕭,名玉,那是舍弟,名秋,流落江湖,浪跡天下,好教伯母見笑。」

  尚氏不住向兩人打量,眼中湧上神秘莫測的微笑,說:「三位貴客想必尚未進食,毓兒陪客人聊聊,為娘下廚替客人準備食物。」

  「媽,孩兒去捉隻雞來,可好?」毓兒興沖沖地說。

  「不要你插手,為娘自會張羅。諸位請小坐,老身少陪。」

  「打擾伯母,甚感不安。」蕭玉欠身說。

  「那裏那裏,客人言重了。荒村僻野,難得佳客光臨,諸位皆是在外見過世面的人,幸勿見笑,毓兒,男兒志在四方,你不是也想出外見見世面嗎?可以向三位大哥請教了。」尚氏含笑說完,下廚去了。

  蕭玉踱近桌旁,隨手翻過書面,唸著書名道:「聖學心法,卷四。」

  尚毓趕忙走近,掩上書笑道:「蕭大哥見笑,閒來無事讀書消遣。」

  蕭玉淡淡一笑,問:「恕兄弟魯莽,請問令尊在否?」

  「這個……家父不在……」尚毓臉色變了。

  「出外謀生嗎?」

  「不……不知道……」

  「尚兄讀過經學?」蕭玉追問。

  「讀過經學,再讀聖學心法,第四卷是子道。那麼,尚兄自然是知道令尊的去處,孝思可感卻又無可奈何,惟有讀此書以自慰,尚兄,你是個孝子。」

  「蕭大哥……」

  「尚兄,有何困難,尚請見告。賢母子一片赤誠,待人惟真,值得小弟為賢母子協助解決困難,幸勿見外。」

  尚毓神色淒然,黯然地說:「蕭大哥,可惜小弟不能告訴你,家母……」

  蕭玉向艾文慈笑笑,說:「李兄,請與尚兄談談江湖事,兄弟下廚看看尚伯母張羅吃食。」說完,一溜煙走了。

  灶下原生有火,鄉村人家柴草方便,灶下終年不斷火,灶上經常保持一鍋熱水。她到了廚房尚氏已將雞宰好放在盆中燙。她上前笑吟吟地說:「伯母,我來幫忙,噢!好肥的雞。伯母,一雞三吃,怎樣?」一面說,她的手己伸入盆中,熟練地除毛。

  尚氏睥睨著她笑,乾脆不管,一面張羅其他菜餚,一面說:「看來,你的手藝該不至於見笑方家。敢不敢喝兩杯?寒舍的家釀保證滿意。」

  「伯母,酒不行,出門人最好不要沾那些東西。」

  尚氏微笑著有意無意地走近她身右,有意無意地伸手在她肩頭旁一拂。

  她猛地轉身反手一抄,幾分之差,幾乎抄住了尚氏的手腕。

  尚氏若無其事地將盛雞的盆端近,微微一笑。

  她縮回手,訕訕地笑道:「伯母,對不起,我以為肩上有小蟲子哩!」

  尚氏噗嗤一笑,說:「趕小蟲子也用不著擒龍手。」

  「咦,伯母你……」

  「武當的不傳之秘,老身聽說過。」

  「伯母……」她駭然叫。

  「老身提一個人,鄱陽府美髯公蕭公孝賢蕭大俠。」

  「那……那是家祖。」

  「令尊慈方氏。」

  「伯母你……」

  「家母是令尊慈的堂妹,遠嫁襄陽陶氏,家父陶安瀾。」

  「哎呀!你老人家是……是蕙姨。」她驚叫。

  尚氏長嘆一聲,說:「襄陽陶氏家道中落,遠走杭州,從此與府上斷絕音訊,二十年不通信息,但家族之情豈能忘懷?你姓蕭,說話帶了些少鄱陽口音,出手便露出武當絕學,我便猜想是蕭家的人來了。」

  「蕙姨,你……」

  「孩子,多大了,十五呢?抑或是十六?」

  「我……我十六。」

  「比毓兒小兩歲,有婆家了嗎?」

  蕭玉大吃一驚,囁嚅著說:「姨,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「你不該鬧進廚房來,哪一個男孩子會高興下廚的?叫伯母叫得那麼親熱,我還沒見過在我面前那麼毫無顧忌的男孩子。再就是令祖的輩名是孝,令尊該是傳。府上近八代的輩譜是忠孝傳家,仁義濟世,你如果是男孩子,輩名該是家,可你叫玉。」

  「姨,我叫絳玉。」她垂下頭說。

  「另一位小花子呢?」

  「她是侍女小秋,從小跟我長大,情如姐妹。」

  「那位李三呢?是你的……」

  「姨,別亂猜。」她急急地說。

  「那是個好孩子,眸正神清,宛如臨風玉樹,人品必無可議,只是……」

  「他是個郎中,玉兒在府城方認識他,連他的真姓名還不知道呢?姨,不提玉兒的事,談談姨丈的下落。」

  尚氏淒然一笑,說:「你幫不上忙,我也不要你捲入漩渦。明天,你得走。」

  「玉兒……」

  「你該是用了高明的易容術,蕭家的男孩子個個英俊,女孩子無不顏如玉。一個女孩子哪能在江湖鬼混?難道你爹媽就不管你?胡鬧。」

  「姨媽,玉兒闖出不少名頭呢。」她頗為自負的說。

  「女孩子名頭大,小心找不到婆家。你有幾個兄弟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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