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一三三


  和尚一面閃避,一面叫:「道友,可以停手了,兩敗俱傷,何苦?」

  老道驀地撤招飛退,到了林嗣身側,伸手拔出林嗣的劍,以袖拭擦道:「貧道殺了你的同黨後,再和你拼劍術。」

  和尚僵住了,急叫道:「道友,你是武林中的名宿前輩,怎麼做出……」

  「住口!貴同黨穴道自解的時辰將到,不殺他們貧道豈不被你們圍攻?」

  「道友可以再制住他們的穴道。」

  「貧道不想麻煩費手腳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這人心狠手辣,言出必行。」

  和尚長嘆一聲,痛苦地說:「貧道這幾位兄弟義薄雲天,不聽貧僧勸阻,暗中前來附近潛伏為貧僧護法。道友,劍下留情,兩卷秘笈確是不在貧僧手中,道友饒了他們,貧僧願死在道友劍下,以明心志。」說完,向西方屈身下拜,然後合掌趺坐,垂首就戳。

  老道提劍陰森森地走近,緩緩伸劍指著和尚的心口,冷笑道:「賊禿驢,你的苦肉計引不起貪道的慈悲心。」

  和尚頭抬也不抬,一字一吐地說:「貧僧一生中,兇狠殘忍敢作敢為,絕不至於引苦肉計自陷死境,今天確是甘心就死,絕不希望道友慈悲。請答應貧僧,饒了他們。」

  「哼!」老道僅哼了一聲,劍尖疾吐。

  和尚絲紋不動,僅輕嘆一聲。

  劍尖右偏,「嗤」一聲刺入和尚的左肩窩。

  和尚頰肉抽搐,不言不動。

  老道並不將劍拔出,厲聲道:「交出秘笈,饒他們不死。」

  「貧僧確無此物。南無阿彌陀佛!」

  老道拔劍,鮮血激射。劍尖再吐,刺向和尚的心口。

  生死須臾,驀地傳來了沉喝聲:「道長劍下留情!」

  劍尖停在和尚的心坎上,鋒刃破肌一兩分,停住了,和尚渾如未覺,口中低誦著佛號,從容就死。

  老道扭頭一笑,注視著奔來的艾文慈說:「你不在山腳下等候,別具用心,貧道猜想有三種可能。」

  艾文慈接近至丈四五左右止步,問:「道長所猜可否一說?」

  「其一,你本來就是賊禿驢的早年小賊夥。其二,你懼怕貧道。其三,你與賊禿驢有怨,你我有志一同,但你知道賊禿驢的藏匿處,不願貧道參與,所以你故意指引貧道入迷途,自己來找賊禿驢。哈哈!你想不到貧道比你先到一步吧?」

  「胡說!」

  「胡說?事實是貧道有先見之明,跟蹤而來,果真找到賊禿驢此地的藏匿處。無論如何,貧道飲水思源,得謝謝你才是。」

  艾文慈吁出一口長氣,苦笑道:「武林三仙,果然名不虛傳,高明,小可甘拜下風。」

  「貧道猜對了吧?」

  「道長猜對了兩項。」

  「當然你不是賊禿驢的賊夥,貧道對這一項本就存疑。怪!你為何怕我?貧道已經表明你我是友非敵了。」

  「道長鷹視狼顧,不可信任,誰又不怕?不錯,小可對賊禿驢確是恨重如山,但在遇到道長之前,確是不知他是大名鼎鼎的響馬賊巨魁趙瘋子。」

  「你與他有何仇怨?」

  「響馬賊蹂躪五省,殺人如麻,屍堆成山,血流漂杵,多少人為之破家,多少人屍填溝渠?荼毒的數百萬人,誰不想食其肉寢其皮?小可也是受害人之一,怎肯輕易放過他?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。那麼,你與福林村艾家沾親帶故了。」老道冷笑著說,語氣中帶有危險。

  「就算是吧?道長不是說艾神醫對你有恩麼?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但道長對小可懷有陰謀,為何?」

  「恩是一回事,利害又是一回事,等貧道處理了賊禿驢,再告訴你……」

  「且慢!」艾文慈急叫,阻止老道送劍。

  「你想親手殺他不成?」老道問。

  「不!他已放下屠刀,遁隱深山甘心過苦行僧的懺悔生活,而且為了昔日的弟兄,甘心就死,義重如山,殺之不祥。」

  「你知道他殺了多少人?你不是與他恨重如山麼?」

  艾文慈想起逸綠姑娘和酒仙的勸告,黯然地說:「屠殺福林村的真兇,不是趙瘋子。再說,響馬賊造反,並不完全是他們的錯。成王敗寇,他們有他們不得不反的苦衷。戰火已熄了三年,過去的已經過去了,人總不能永遠在仇恨中過活。他既然已經出家懺悔,何不給他一次機會?」

  「我看你言不由衷。」老道冷冷地說。

  艾文慈當然知道自己言不由衷,但見了和尚為友請命甘心就死的情景,確也平空湧起憐憫之情,也有點惋惜英雄末路的感慨,遲遲地說:「仇恨很難消除,但小可確也有點不忍。」

  老道哈哈狂笑,說:「天下間的人都像你,豈不天下太平?不忍是你的事,貧道可沒有你那麼好說話,江湖朋友瞧不起有婦人之仁的人。賊禿驢罪惡滔天,殺了他貧道也算是為世除害,你不忍便走遠些。」

  「道長……」

  這瞬間,和尚突然左手一撥,將點在心口上的劍撥偏,右手一掌擊出。

  「嗤」一聲響,劍尖劃破僧衣,和尚的左胸也裂了一條三分深的血縫,左掌也被劍鋒劃破,皮開肉綻。

  同一瞬間,「嘭」一聲響,和尚以聚合畢生精力擊出的一掌,掌勁劈空擊在老道的小腹上。

  也在同一瞬間,老道臨危反擊,在中了劈空掌力的同時,仰面倒退起腳反擊,踢中和尚的左胸上方。

  兩人兩敗俱傷,幾乎同時倒地,奄奄一息,在地上吃力地,痛苦地掙扎。

  突如其來的變化,令艾文慈插不上手,沒有幫助任何一方的機會。

  他大驚之下,本能地上前救人。

  和尚不但有外傷,那一腳更是可怕的打擊,胸骨折斷,肺部受傷。

  左肩窩那一劍傷勢也相當沉重,左胸的裂縫卻是最輕的創傷。

  老道的小腹被掌力擊實,內臟離位,可能內部出血,傷勢不輕。

  他先替和尚包紮肩窩的傷口,止住血,然後奔向林嗣等四大漢,解了他們的綁和被制的穴道後,向四人說:「他們兩人都受了嚴重內傷,需治療,快將他們帶至住處,在下替他們治傷。」

  林嗣許久方能活動,虛弱地說:「老道欺人太甚,絕不容許他在此地治傷。」

  他冷笑一聲,沉聲道:「和尚的傷勢,比老道沉重得多。你們如果認為可以將和尚治好,在下只好將老道帶走了。」

  「不!咱們沒有治重傷的能耐,你……」

  「在下是郎中,專治五癆七傷,你們如果不許老道在此治傷,在下不能留下專替和尚醫治。」

  「你……請……請留下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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