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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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找到一處背風的枯草叢,將姑娘放下,取出自己帶來的小衣包,說:「姑娘在此地藏身,不必害怕。衣包內有新的衣帽鞋襪,明天出城須穿男裝。」他將一把匕首遞到姑娘手中,又道:「給你防身,切記沉著鎮靜。明早我盡早趕來,你一個人害怕麼?」 姑娘撫著匕首,淒然地說:「恩公,賤妾已看開了,死且不懼,何怕之有?請恩公著意打聽四伯的消息,此恩此德沒齒不忘,惟願來生犬馬圖報。」說完,盈盈下拜。 他閃在一旁,苦笑道:「但願在下能救出四伯,可是我不能這麼做,這時將他救出,你兩人都將成為逃犯,一輩子擔驚受怕躲躲藏藏,像我一樣……我的罪過大了。姑娘小心,在下走了。」說完,匆匆下山而去。 兩個小花子躲在十丈外,仍是那左頰有疤痕的小花子說:「小姐,你看,這人多冒失,把一個深閨弱女留在山上,簡直豈有此理。」 小姐笑問:「那麼,依你之見,易地而處,你又能怎樣,有更好的辦法麼?」 「將她帶出城一走了之,豈不甚好?」 「這證明你辦事有始無終,你只顧眼前而忽略後果,那老僕的死活,難道就此撒手不成。這人行事審慎,尚有可取,將匕首交給這位小姐,他必定有預期不測的打算,證明他尚無絕對的把握,因此暗示這位小姐早作寧為玉碎的打算。我們走,姓俞的惡霸,咱們豈能輕易放過?」 下半夜,艾文慈到縣衙刺探,探出花花太歲與一群惡奴並未保釋,程三爺與四伯也囚在監牢內,這意味著縣中的官吏們,還不敢做得過火,三方的人皆一視同仁予以羈押,等候調查審訊。猜想結案之期絕非三兩天可以了結的,很可能拖至來年元宵佳節以後,方能提訊過堂,年關將屆,衙中已經封印,即使俞家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可能買通官府定程三爺和四伯的罪。 他放了心,決定將姑娘先送返龍泉,再回來打聽四伯的消息,以便相機營救。 他卻沒想到,岳璘兄弟正從杭州府向處州趕,打算在處州過年哩! 花花太歲一群惡奴,比程三爺早半天知道章姑娘失蹤的事,他們一早便前來搶人,希望造成事實,卻撲了個空。 艾文慈從容早膳,然後結賬離店。 南門外的通濟浮橋,是府西南七縣的通行大道要津。龍泉在府西南,必須經過通濟橋。橋南二十餘名打手家奴如狼似虎,把守在橋頭,檢查每一乘過往的山橋。橋北,眼線四伏,留意每一個出城過橋的村女。 巳牌左右,兩個滿臉病容,一高一矮神情萎頓的窮村夫,相摻相持著接近了城門。天寒地凍滴水成冰,一兩人穿得臃腫,暖帽戴得低低的,點著拐杖,緩緩到了城門口。 高個兒是艾文慈,小個兒是章姑娘。他遠遠地便叮嚀道:「我叫你小弟,要牢記你是個入城求醫有重病在身的人,萬不可開口說話,不然便會露出馬腳。城門內惡奴甚多,不開口他們絕辨認不出你來。一切有我做主,切記不可慌亂。」 「大哥,有你在身邊,我相信會度過難關的。」她強抑心頭恐怖,戰慄著說。 他自然瞭解一個姑娘在這種境遇中,是絕不可能鎮靜下來的,只能安慰她說:「只要離開縣城,十餘名打手我足以應付得了,你可以放心。瞧,城門沒有兵勇把守,根本不用擔心,只怕他們關閉城門,而昨天鬥毆的事,還不敢嚴重到閉城捉人。城外山高林密,何處不可藏身?這時即使被他們發現,他們也攔我們不住了。」他淡淡一笑,用輕鬆的語氣接著說:「如果被他們發現,我便要用左手抱你上肩衝出去。你輕得像個七八歲的小女孩,抱著你走三二十里,大概還不致累得手痠,我看,你再不努力加餐,可就要成仙女了,呵呵!」 她赧然一笑,說:「昨晚作飛簷走壁,我差點兒連魂都嚇掉了。」 「這說明了我這人尚值得信賴,他們很難追得上我的。」 「是啊!我覺得有你在身邊,感到安全平靜,不僅是信賴而已。」 「謝謝你的誇獎,但願我這人真值得你信賴。」 姑娘抬頭注視著他,幽幽地說:「大哥,你知道麼?你有一種令人不能不依賴的風儀流露在外。昨晚你的話,有一種令人深信不疑,足以依賴倚靠的力量。也許那時我正在絕望之中,抓住一線生機,完全不由自主地願將殘生寄託在你身上,所以毫不遲疑地……」 她突然住口,因為發覺他的神情有異,循他的目光看去,原來說話間,已到了城門口。城門左右貼告示的地方,貼了不少通緝人犯的告示,有些仍是新的,墨蹟未乾,有些已被風雨所剝蝕,看不出內容了。 其中一張特大的告示,從淡淡的塵跡中,仍可隱約看出模糊的字跡,寫著:「賊首趙……年三十……霸州……擒獲者……三百……死活不……」 「……趙鎬……故匪首趙……之弟……」 「女賊首楊……善媚術……穿紅……」 「……艾文……年約二……臉圓色……不論死活……一千兩……」 此外是已難看清的要犯圖像,連輪廓也難以分辨了。 他的目光轉而落在城根下看守告示榜文差役所住的小屋中,那兒有三個人在聊天。他一眼便看出其中一人,正是在客棧中保護花花太歲的打手之一。 姑娘是書香世家,兩人走得慢,已看清了告示上可以看清的字跡,也看清了艾文慈看了告示後,留在口角的淡淡冷笑。當然,她並不知他冷笑的用意何在。 身後,急驟的腳步聲傳到。 「不要轉頭看。」他低聲叮嚀。 姑娘是驚弓之鳥,風吹草動也心驚膽跳,本來想回頭觀看,聞聲止住,手緊張地抓緊了他的臂彎,腳下發軟。 「鎮靜些,沒有什麼可怕的。」他再次低聲交代。 兩人蹣跚地通過城門,後面腳步聲已近,有人猛地怪叫:「讓開!好狗不擋路。」 姑娘驚得心向下沉,渾身脫力。艾文慈趕忙向側讓,扭頭一看。八名打手並肩而行,中間擁簇著一個少年人。少年人是花花公子俞源,他不陌生。九個人全帶了刀劍,耀武揚威地自身旁超過。 等九人遠出十丈外,姑娘用近乎虛脫的聲音驚怖地說:「他……他是花花公子俞……俞源……」 「是花花太歲的哥哥麼?」他低聲問。 「是……是的,他……他認出我了,不……不好了……」 「胡說!少胡思亂想,走!」 「他……他認出我了。在……在前面等……等候……」 「你怎麼啦?連這點見識也沒有,他如果認出是你,還用在前面等候?九個人一擁而上,他怕什麼?沉著些,一切有我,走!」 往來行人甚多,罡風呼嘯,每個人皆以巾纏臉而走,只露出一雙眼睛。到了橋頭,八名帶了刀槍的惡奴,正攔住一乘進城的山轎,不理會轎夫的抗議,如狼似虎地打開轎門,觀察轎內人的相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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