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八三


  久久,屋內有人聲傳出,一個操本地口音的蒼老聲音在內問:「什麼人?半夜三更有什麼要緊事麼?」

  「小可是過路的人,口乾舌燥,借光找碗水喝。」他亮聲叫。

  大門徐開,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年人,舉著一支蠟燭,攔在門內惑然地向他注視,惑然地問:「客人是進夜路的?前不沾村,後不沾店,怎麼你一個人敢走?」

  「呵呵!老伯有所不知,小可身上無錢,為何不敢走?心正不怕鬼神,正如老伯一般,半夜敲門心不驚,小可能進來討碗水解渴麼?」

  「請進,請進。」老人伸手讓客,順手虛掩上大門。

  他放下包裹,吁出一口長氣,含笑道:「老伯的廳中簡樸清潔,一個人住麼?」

  老人將煙臺放在神案旁,不住向他打量,眼神中充滿疑問,說:「請坐,別客氣。小哥從何處來?做何生意?」

  一面說,一面將茶壺遞過,信口又道:「這是涼茶,放心喝啦!可以除火解渴,是敝處夏天的家常飲料。」

  他如獲甘露地鯨吞牛飲,將一壺涼茶喝得精光,方長吁一口氣,稱謝道:「渴時一滴如甘露,果然不假,謝謝老伯方便。茶中有黃耆桑葉,果是解暑妙品,小可從城武來,行醫濟世餬口。」

  「小哥尊姓?」

  「小可姓南,賤名鳴。失禮,尚未請教老伯貴姓呢。」

  老人臉色一變,冷冷地道:「看你舉止溫文,談吐不俗,為何要自甘下流,為匪作盜?」

  他吃了一驚,站起來訝然問道:「老伯,這話從何說起?」

  「你給我出去。」老人怒叱。

  「老伯……」

  「出去!」

  他搖頭苦笑,不再分辯,提起包裹欠身行禮道:「打擾老伯了,謝謝老伯的茶。」說完,轉身便走。

  老人隨後送出,臉色冷然。

  他毫無戒心地拉開門,糟!門外人影成列,兩把明晃晃的刀和光閃閃的紅櫻槍,抵住了他,喝聲震耳:「不許動,手張開。」

  他本能地火速轉身,想從屋內撤走。老人站在他後面,光閃閃的匕首已抵住他的胸口,喝道:「不要打算反抗,以免受傷。」

  他還不知是怎麼回事,丟下包裹說:「老伯,此中有誤會……」

  話未完,外面的人已搶入大門,兩把刀尖抵了他,兩名大漢不由分說,取牛筋熟練地將他綑上。活套加頭,雙繩左右分,絞住雙臂向下勒,然後將手背綑。這種綑人術只有公門中的巡捕最內行,不可掙扎,愈掙扎愈糟,頭部的活套愈掙愈緊,勒住脖子無法呼吸。

  他本來可以反抗,或者擊倒老人奪路,但一念之慈,恐怕失手誤傷好心的老人。同時也認為此中有誤會被人誤認是竊盜,只要取出路引,說出自己的行蹤身分,誤會便可冰釋,何必反抗傷人?

  「老伯,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他急問。

  「搜他!」一名雄壯的村夫叫。

  他的包裹只是些換洗衣物,藥囊中是些草藥和膏丹丸散,腰上以布囊盛著的金針盒是各種不同型式的銀光閃亮的金針,這些雖名為金針,其實是銀合金所打造,相當名貴,有錢也無處買,是金針郎中自己聘請巧手金匠親自監製的至寶。

  他懷中帶有兗州府所發的身分路引,腰囊中有十餘兩碎銀和數百文制錢,制錢中雜有不少古錢,時兼唐宋。本朝用錢,除了寶泉局與寶隙局鑄發的制錢外,兼用各朝遺下的古錢。看了他所藏的雜錢,便知是他行醫賣管丸散得來的本分錢了。

  「能不能請諸位說個明白?」他不死心地問。

  老人哼了一聲,不悅地說:「你從東陵鎮來的,卻說是從城武來的。」

  一名大漢不耐地喝道:「姓南的,沒有人要聽你的廢話,到了東陵鎮,商大爺會給你分辯的機會的。」

  他恍然大悟,急叫道:「如果你們不是商大爺助紂為虐的爪牙,請讓我……」

  「啪啪」大漢給了他兩耳光,喝道:「住口,還要趕路呢。」

  轉向門外叫:「喬二哥,快請族長派五六匹座騎來,趕快將這惡賊送到東陵鎮。」

  門外有人高叫道:「正在備馬,快來了。」

  他虎目怒張,哈哈狂笑道:「我只道東陵鎮是貴處最壞最惡劣的鬼地方,想不到連郜茂亭的人,也是無法無天的所在,風氣之敗壞,已到了……」

  「啪啪啪啪」大漢又給了他四耳光。

  他臉上肌肉抽動,憤怒地說:「一族中有一名子弟不學好,族主應該慚愧自責;一村亦同。如果一村中有十來個敗類,這座村便該連根拔掉。你們記住,南某死了便罷,不死,東陵鎮與郜茂亭,將成為人畜不留的瓦礫場。世間如果不容天理國法人情所在,那便會成為人間地獄,與弱肉強食的禽獸天下,你們既然目無王法,無法無天,任意肆殺外鄉人,南某又何必顧慮情理法?南某將要以血還血,以牙還牙。」

  他的話立即引起公憤,十餘名村漢怒不可遏地一面咒罵,一面拳腳兼施,直至將他打得站不起來方行罷手。

  他踉蹌站穩,冷冷問老人說:「老伯,一茶之恩,在下自當圖報。剛才你喝止他們行兇……」

  「啪!」大漢又給他一耳光,制止他說話。

  他吞下口中的溢血,說:「東陵鎮的商二少爺搶劫兗州車店的騾車,在下是唯一逃得性命的旅客。在下雖被你們擒住,但入暮時分,在下已託人將口信帶到城武,請人速至兗州府稟報店主巨無霸卞三爺騰蛟,不久之後,卞三爺的朋友和伙計,必將……」

  話未完,門外湧進一群村夫和三名勁裝大漢。

  打艾文慈的大漢含笑上前行禮,諂笑道:「四爺親來,辛苦了。」

  「你們將人抓住了?」齊四爺指著艾文慈問。

  「剛抓住,四爺看看是不是這個人?」

  「人我沒見過,他……」

  「他已吐露身分底細了。」

  「哦!那大概就是了。」齊四爺一面說,一面走近,沉聲問:「你就是打傷秦五爺的南鳴?」

  「你自然就是商家小狗的幫兇了。」艾文慈也沉聲答。

  齊四爺冷笑一聲,拔出單刀冷笑道:「明年今日,便是閣下的忌辰,你……」

  刀尚未出,老人大喝道:「齊四爺,你想怎樣?」

  「我要提他的腦袋回報。」齊四爺若無其事地說。

  「怎能在舍下殺人,你……」

  「那麼,我們帶他到村外殺好了。」

  「商大爺不打算將人交給官府處治?」

  「夜長夢多,不必了,同時,誰願意為了一個探道踩盤子小賊打官司?」

  「這……這人到底犯了什麼罪,有證據麼?」

  齊四爺哈哈笑,說:「我也不太清楚,楊老如有疑問,可去問商大爺便知端倪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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