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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


  邵元節也是個喜受功名富貴的人,後來在嘉靖三年入京,封為清微妙濟寧靜修真凝元衍範志秉誠致一真人,總領天下道教。乃師伯芳、太初,皆獲封真人。但李自然卻身敗名裂,寧王敗沒他也死於亂刀之下。邵元節雖然也不是個好東西,但總算享盡富貴榮華而死,一步走錯,有幸有不幸,下場各異。

  張五爺也知道在座的弟兄中,有不少不屑與匪盜為伍的人,趕忙接口道:「咱們江湖人不以成敗論英雄,不以傳聞定人品,與誰共事,皆無傷大雅。反正今晚由觀主定奪,一切不勞咱們煩心。現在,咱們不醉無休,乾杯。」

  他舉杯一飲而盡,哈哈一笑,續向客人勸酒。一場酒在並不開懷的氣氛中終席,已經是未牌末申牌初時分了。

  七真觀搭建了戲臺,百藝雜陳,任由鎮民與過往旅客觀賞。後殿的密室中,卻戒備森嚴,如臨大敵。三天戲吸引了附近村鎮的村民,這樣便可利用機會掩護陰謀活動,分散官府派來查案官吏的耳目,誰也沒料到後面有驚天動地的要犯秘密聚會。

  可是,百密一疏,反而招來了死對頭,引起有心人的注意。

  鳳來閣中,李玉喝了二小姐一杯弄了手腳的藏春酒,醉倒在二小姐的香園內。他以為姐妹倆既然勾心鬥角爭男人,目前兩人都在場,該不會有不利於他的舉動,豈知卻料錯了,二小姐棋高一著,在酒酣耳熱時弄了手腳,不但他倒了,大小姐也昏昏沉沉被侍女抬回了玉秀樓。

  二小姐召來了兩名侍女,將李玉剝了個精光大吉,換上了另一套服裝,然後徹底搜查他的衣物。

  搜得極為徹底,每一條布縫,每一寸布帛,皆經過徹底的檢查,果然搜出了不少零碎。

  衣袋內藏了兩根百合鑰,臉套內有兩枚單面開鋒的制錢,靴統的暗袋內,藏有兩根專用來攀登高牆峭壁的鋼刺單刀鉤,這玩意也可用來撬開門窗。除此之外,並無其他可疑事物,更沒藏有片紙隻字,也沒有其他飾物和兵刃暗器。這些小玩意,是一個闖蕩江湖的人,用來自救或救人的小器物,不足為奇。二小姐自然也懂得江湖門徑,因此毫不感詫異。

  心細如髮的二小姐,並未疏忽了藏金匣,曾經翻動過區內的金葉子和高額莊票,匣內並無外物,金葉子已經難得滿滿地,沉重無比。

  她搜不出任何可疑的事物,反而在脫套上找到了「鎮邊牧場」四字的烙印,不由芳心大慰,一面派人將衣物送給等候消息的二哥,一面將李玉安頓在香閨內。

  衣物送到二哥的房中,侍女在等候回音。但二哥已參加秘室的聚會,侍女只好在二哥的住處等候,等到二哥帶著八分酒意回府,看了李玉的江湖人應急小零碎,懶得再過問,打發侍女回稟二小姐四個字「一切無疑。」

  二小姐如獲至寶,心頭一塊大石落地。

  已經是掌燈時分,她將侍女們打發走,自己沐浴更衣,對鏡巧梳妝薄施鉛華。銀燈下,雲紗裹住她豐滿的胴體,脂粉增添她三分顏色,顯得益發嬌艷動人。

  她親手將解藥灌入李玉口中,坐在床前的錦墩上,脈脈含情地注視著床上雄健英俊、男子氣概十足的人,芳心怦然而動,臉頰上湧起陣陣紅雲,她感覺到,渾身似乎熱烘烘地。

  李玉吁出一口長氣,神志漸清。首先,他鼻中幽香醉人。

  當他睜開雙目,看到燈光時,便明白了八九分。

  「這兩個丫頭果然厲害。」他本能地想。

  天下不如意事多的是,世間絕無一帆風順的妙計。這次他經過長期準備,只希望打入張五府中,混一個牧場管馬師父子幹,以便慢慢找出匪首趙瘋子的藏匿處來,本以為以一月半月的時間不難找出匪首的藏匿處。卻沒料到妙計並不如他想的那麼順利,首先是張五這傢伙恰好做壽,再就是有京師六兇的飛豹介入,然後出來了兩位姑娘鬧風流公案……可是,天下事雖然不盡如意不能按計行事,諸多阻撓常易自亂步驟,但大都前提總算仍在算中,他已經如願進入腹地,爾後的事,必須靠他的機智臨機應變了,走錯一步,不但前功盡棄,而且後果可怕。

  他搖搖尚有些少昏眩的腦袋,正待挺身坐起。一陣幽香襲到,香噴噴熱烘烘的身軀已經靠上他的胸側,軟膩膩的聲音在耳畔呢哺:「吳兄,醒來了嗎?是不是還有些少疲倦?天色尚早,你可以放心歇息養神。」

  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他問。

  「妾身的繡房。」二小姐羞態可掬地說。

  「哎呀!我……」

  二小姐伸纖手將他按住,笑吟吟地說:「不要生分,放心安歇啦!」

  「真抱歉,想不到在下一向以千杯不醉自豪,今天卻醉倒在姑娘的香閨內,甚不像話。在下於府上作客,在此逗留深有不便,日後……」

  二小姐幽怨地嘆息,幽怨地說:「吳兄,事到如今,你仍然如此矯情,不知你是真糊塗呢,抑或是自認是魯男子柳下惠,不屑與我這蕩婦淫娃為伍……」

  「姑娘請勿誤會,在下浪跡江湖,並不以正人君子自命,更不是什麼魯男子柳下惠。只是,第一次造府相見,豈敢有瀆姑娘?姑娘,來日方長,我希望月餘之後,在下替令尊效力時,彼此相處一段時日,也好互相瞭解。俗語說:『真金不怕火煉』,在下的為人,姑娘日後自知。姑娘國色天香,冰雪聰明,相信定能瞭解目前的處境。如果在下是登徒子,豈足當姑娘垂愛?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李玉伸手輕撫她的香肩和如雲秀髮,苦笑道:「姑娘,不必瞞我,你聽不聽在下由衷之言?」

  她低下粉首撫弄衣角,幽幽地說:「吳兄,你……你要說些什麼?罵我是蕩婦淫娃?你……」

  「姑娘,別看輕了自己,你不過奉令尊及兄長之命,要全力摸清在下的底細而已。你,出污泥而不染,我敢武斷地說,你仍是處女之身,只不過身在深閨,耳濡目染盡是聲色誘惑,極少與正人君子交往,一旦動情,便迷失了自己而已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胡說……」姑娘渾身燥熱地叫。

  「記得你與飛豹見面時,飛豹說是半年不見,你已長得像個大閨女了,說明了你剛跨入少女的黃金時代,豈會是蕩婦淫娃?飛豹說要替你物色一個公侯門弟佳子弟,你那羞態豈能瞞得了人嗎?」

  「但我……」

  「你八成兒是氣憤令姐的不擇手段橫刀奪愛,再就是情竇初開對在下……」

  「不和你說。」姑娘嬌嗔地叫。

  「好,不說,是什麼時候了?」

  「二更初正之間。」

  李玉突然一把將他擁入懷中,掀被將她納入,親了她一吻笑道:「該安歇了。姑娘。」

  她一聲驚叫,渾身一軟。接著,李玉的指尖已點了她的睡穴。她正在激情中,根本不知穴道被制,帶著羞笑沉沉入夢。

  他一躍而起,發覺自己的衣褲已然換了新品,舊衣褲不在房中,僅有金匣靜靜地置放在妝臺上,他火速穿上靴,取金匣藏入懷中,吹熄了銀燈。

  在他的猜想中,今晚暖壽之期,必將群雄畢集,趙瘋子如果在此,會出面款待客人,甚至劉龍劉良兄弟與紅娘子楊寡婦也可能蒞臨。他須抓住機會前往七真觀探看虛實,看看有否自己的獵物到來。假使沒有他要找的人,那麼,他必須及早脫身另尋線索了。他希望不虛此行,至少也寄望趙瘋子確是在此藏匿。

  他正想啟門外出,突覺微風諷然,繡房門悄然而開,似乎有物距身側約五六尺處一掠而過。房中伸手不見五指,無法分辨是人是鬼。

  他不假思索地一掌擊出,出手完全出乎本能。這是經過千錘百煉所養成的反應本能,危急時便會自然而然地出手自衛,等於是塵埃近日,雙目自然閉合一般,要想養成這種本能的警覺反應必須具有天分,鍛煉和後天所獲的經驗,方能得心應手。

  可是,他竟慢了一剎那,一掌落空,掌過處一無反應。

  「誰?」他低叱,貼在門側戒備。

  窗門倏開,星光透入,一個黑影穿窗而出,一閃不見。

  他吃了一驚,急急搶近窗口向外瞧。

  黑影剛消失在掌簷的瓦面上,顯然已向下飄降。

  「這人好快的身法。」他凜然地想。

  他弄不清來人的身分,是敵是友?看背影這人身材似乎相當矮小,能熟悉地穿越二小姐的香閨,顯然不是外面的人。

  他回到門旁,伸手探索門閂,門閂好好地,絲毫未損。

  「怪事!二小姐難道不閂門安睡的?」他喃喃自語。

  這是不可能的事,二小姐留一個男人在香閨,斷不至於無所顧忌,不閂門而宿。

  已無暇多想,天色不早了,他閂上門。到了窗口探身外出,反手掩上木窗。

  驀地,左方不遠的一座小閣瓦面人影一閃,他向下滑,滑至簷口向下望。所站處是三樓的裳簷,下面八尺左右,是二樓的飛簷,沒有任何人影。他留心打量四周,然後以老猿墮枝的身法降下二樓的飛簷,在瓦面上一伏,方停下用目光搜尋每一角落,看看是否有警哨和伏樁。

  小閣瓦面的黑影恢然消失,下面突傳來「哎」一聲低叫,低至幾不可聞。

  「咦!有人入侵。」他心中暗叫。

  不管來者是敵是友,皆影響他的行事大計,這怎麼可以?他提氣輕身向下疾降,三降三落便降至樓左的花圃。

  兩個黑影從樓前飛掠而過,腳下甚快,曲折飛縱,似乎已摸清地面的機關削器位置,眨眼間便到了身側。一名黑影的左肩上,似乎抗著一個軟綿綿的人。

  他突然從花叢中現身,喝道:「站住!什麼人?」

  兩黑影左右一分,左面的黑影一聲低叱,左手疾揚,接著疾衝而上。

  他突向下伏,奮身側伏。嘯風之聲刺耳,有三枚暗器擦身而過,由於相距太近,想全部避開三枚暗器同時襲擊,黑夜中委實難上加難,要不是他機警,恐怕連一枚也躲不掉哩!他感到左膀外側熱辣辣地,有溫暖的液體沁出。

  「我受傷了,但願不是淬毒暗器。」他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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