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五四


  旁觀者清,大小姐看得真切,叫道:「二哥,一盛二衰三竭,操之過急後勁不繼,後果可怕不必再較量了,吳總管確是真人不露相,深藏不露的高手哩!」

  張義總算不糊塗,額上見汗呼吸不勻,還能拖多久?不得不認輸,正想退出圈子,李玉卻先一步躍退丈外,拱手笑道:「在下已真力虛乏,不能再支持了,甘拜下風。」

  他的呼吸急迫,頭面汗光閃閃。但張義心中雪亮,強笑道:「不必謙虛了,說實話,真要拼起命來,在下確是棋差一著。高手難求,兄弟交你這位朋友,今晚兄弟有事,明天,咱們把酒論英雄,替你接風。」

  「不敢當,二公子……」

  「你多大了?」

  「在下年已二十一。」

  「托個大,稱你一聲老弟,你可以叫我二哥,不許客套,你和兩位小妹談談,愚兄有事先走了。大妹,不可意氣用事,吳老弟一直禮讓,咱們不能再迫他了。我先去見爹爹,你兩人請替我留客。」一面說,一面向不遠處的大小姐送眼色。

  張義倒也客氣,拱手一禮逕自走了,「失陪」兩字的語音仍未消失,他已折入右面的花樹叢中一閃不見。

  「那兒有暗道。」李玉心說。

  黛姑娘有點不悅,但似乎對乃兄的話有所顧忌,向大小姐冷冷地說:「你在我樓中作客,希望你自己檢點些。」

  大小姐格格笑,接口道:「只要你大方,姐姐我自然不會令你失望。走吧!別讓客人久候好不?」

  李玉心中大奇,忖道:「二小姐這時的口氣,怎麼比先前軟弱了許多?怪事!」

  他並不知張義對兩位妹妹所說「留客」兩字的用意,因此猜不透兩女的用心。在二小姐的敦促下,他無法拒絕地隨著兩女登上鳳來閣閣頂部的二小姐香閏。張府中的每一座主要房舍和樓閣,都是一個獨立的生活單位,因此雖是樓閣連雲,佔地近半個鎮的赫赫大家族集團,但卻不是鐘鳴鼎食之家,衣食住行各自張羅。鳳來閣擁有自己的僕婦侍女,吃食自行料理。僕婦們在廚下張羅酒菜,樓上的精緻花廳內,姐妹倆與李玉展開了勾心鬥角的盤根問柢舌戰。

  李玉當然知道對方的用心,編了一套天在無縫的家世,報上三代履歷,談些江湖見聞。說起鎮邊牧場的歷史,如數家珍。對京師的人物動態,舉綱提要分析得有條不紊。當然,他少不了也批江彬錢寧兩個奸佞大惡的惡行,但並不刻薄漫罵。天下間不論正邪人士,誰不罵那些奸賊?他李玉如果反而同情奸賊狗官,未免有點討好飛豹之嫌,便會惹起對方的疑心。兩位姑娘在盤詰期間,鄰房全神監視的三個人始終找不出任何破綻。三個人是張義、飛豹和一名中年老道,甚至三人都認為滿意了,方交代一名婢女幾句話,悄然離開了鳳來閣,安心地走了。

  兩位姑娘接到婢女傳來的話,不由芳心大慰,不再談那些乏味的江湖事,尤其是大小姐,她開始賣弄風情,直至酒菜擺上,逐漸賓主之間距離縮短,逐漸放浪形骸。

  ▼第十四章 七真觀混戰

  此刻在七具觀東面的一座秘室中,來自各地的神秘客濟濟一堂。

  客人共有三十六名之多,主人是張五爺、飛豹、大管家,五爺的三個兒子仁、義、禮,全都到齊。

  擺下了六桌盛筵,山珍海味雜陣,酒香四溢,酒過三巡,張五爺推椅而起,鼓掌三下,客人們立即停杯放筷,鴉雀無聲。

  張五用兩聲咳嗽清清嗓子,堆下笑聲道:「諸位,除了龍鬚島的萬世全兄弟之外,咱們四府三州的主事人皆已到齊。本年這次大會,可說是三年來,咱們弟兄第一次歡聚一堂。兄弟先敬諸位弟兄一杯水酒,然後再將請諸位前來的原因述明。」他乾了一杯酒,又道:「首先,兄弟替諸位弟兄引見一位提攜咱們圖富貴的英雄。」

  他向飛豹伸手虛引,飛豹含笑起立,向在座的人拱手,客套地說:「兄弟尚家驊,在京師錦衣衛當差,今日與諸位幸會,請多指教。」

  客人們議論紛紛,西席站起一位濃眉大眼的大漢,張著大嗓門叫:「兄臺可是人稱京師六兇之一的飛豹嗎?」

  「正是區區在下。」

  「你知道咱們不與官府或奸賊打交道嗎?」大漢憤憤地問。

  「周兄弟,不可無禮。」張五急叫。

  雙方僵住了,但飛豹面不改色,搖手示意張五不必制止周兄弟說話,陰笑著掃視眾人一眼。

  鴉雀無聲,所有的目光皆向飛豹集中。

  飛豹的陰笑徐斂,接著呵呵怪笑道:「所謂奸賊,那是各人所處境遇不同而看法互異而已。諸位,你們之中,有誰甘心替大明皇朝效忠的?如果沒有,恕兄弟不客氣地說,你們與尚某並無不同,五十步笑百步而已。」

  「這些事,草莽之人不屑談論。」一名帶髮頭陀大聲叫。

  「好,不談,咱們言歸正傳。在下奉皇庶子殿下所差,前來請張五哥先容,替諸位引見江西寧王殿下的使者李天師李自然,保證日後與諸君共用富貴。」

  在座的賓客皆大吃一驚,江西寧王派人前來,未免令人莫測高深,上月,寧王請復護衛和屯田,鬧了個滿城風雨,在錢寧、張銳的協助下,寧王已如願以償。

  目前,江西寧王擅稱國主,妄改護衛為侍衛,改令旨為聖旨,反跡已露,盡人皆知,但京中有錢寧(錦衣衛)、張銳(東廠)撐腰,京師的文武大臣,誰也不敢挺身而出,向皇上揭發其陰謀。但江湖人消息靈通,早就知道江西寧王早晚要起兵造反了,但沒料到寧王居然敢派人到京畿近鄰的山東來招兵買馬。

  帶髮頭陀哼了一聲,冷笑道:「閣下,你認為咱們這些英雄豪傑,會替寧王賣命嗎?那你就看錯人了。」

  飛豹泰然一笑,往下說:「諸位都是胸懷大志的伏龍潛蛟,自然不願聽人驅策,但諸位可曾想到眾志成城,群策群力從中取利?多一個人,便多一分成功的希望,憑諸位之力,別說封侯拜相無望,即使想收拾殘局另圖東山再起,也力不從心。目下天下各地已開始管制馬匹,諸位想沿襲舊策組騎兵橫行天下,事實已不可能,不如聽命於寧王,先圖恢復實力,再圖獨立自主,豈不兩全其美?」

  張五爺見事態有變,趕忙接口道:「諸位兄弟,且聽兄弟分析利害。尚老弟的話,確是實情,目下咱們羽翼未豐,偏處山東勢孤力單,難望有奮翅揚威之日,至少在依附寧王之後,咱們可以不怕官府的人前來找麻煩,可以公然活動,對發展實力擴張會務的事獲益無窮,同時財源充裕,一舉數得,何樂而不為?」

  「五爺,這件事是觀主授意的嗎?」一名獨眼老婦站起問。

  「觀主準今晚到達,屆時羅大嫂便知分曉。」五爺沉靜地答。

  「那麼,何不等今晚再行決定?」羅大嫂提出意見。

  「當然屆時決定,兄弟僅是先替弟兄們引見尚老弟,以便心中先有所準備,權衡一下利害,以免屆時歧說紛紜,莫知所從。觀主花了兩年心血,重新在山東生根,候機東山再起,用心良若,他自然知道如無外力策援,咱們不能妄動,以免重蹈覆轍。老實說,咱們是經不起再次失敗的了。今晚寧王的使者到達,兄弟準備在觀後接見他們,觀中準備百戲招待鎮民,以便掩護咱們在觀後香堂聚會。」

  飛豹從容坐下,笑道:「與天師同來的人,是兩位江西的江湖頂尖兒人物,他們希望與諸位親近親近,同時拜會觀主的法駕。」

  「是什麼人?」一名鷹鼻大漢問。

  「飛天夜叉楊清,毒龍柳絮。」飛豹笑答。

  眾人一怔,有幾個人更且不住皺眉。

  飛天夜叉楊清,是橫行湖廣、江西、福建等地的巨盜,殺人越貨無所不為,惡名昭彰,白道朋友恨之入骨。毒龍柳絮,則是大江水域的著名水寇,建舵鄱陽湖,是個惡跡如山人神共憤的兇梟。

  至於使者天師李自然,玄門弟子對這人不致陌生。這傢伙出身龍虎山上清官,與邵元節師事范文泰、李伯芳、黃大初。范、李、黃三人,皆是龍虎山的有道全真,據說法力無邊,道術通玄。寧王蓄意造反,派人召請李自然和邵元節。李自然經不起功名富貴的誘惑,甘為寧王狗頭軍師,投寧王所好,妄稱天命,說寧王當為天子,與另一名術士李日芳狼狽為奸,同稱南昌城東南有天子氣,建議寧王建了一座陽春書院當之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