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四二


  人車愈來愈近,不久便到了亭前。站在事腳下的三弟瞇著色迷迷的怪眼,用怪聲怪調的口吻招手叫:「到事中歇歇吧!喝口茶潤潤嗓子,如何?」

  花甲老人向伙伴們示意歇息,上前抱拳行禮笑道:「多謝爺臺照應,小老兒真該歇歇腿了。」

  中年人停下手推車。三位婦女不等招呼,逕自搶入亭中,替男人們送茶水,然後往條凳上落坐,毫無忸怩之態,大方地以手掩口喝茶,並不轉身避人注視。

  三弟一雙怪眼不住在兩位少女身上轉,賊灼灼地目不轉瞬。

  「老丈從何處來?小可宋安,那是在下的拜弟趙和。」二哥向老人搭訕。

  老人在亭階下落坐,笑道:「老朽姓朱,名梅,草字俊良。窮途末路,攜帶家小走江湖賣唱為生,從青州來,要到萊登二府賺些錢餬口,兩位爺臺幸勿見笑,尚請多多照顧一二。」

  「聽老丈的口音,似是……」

  「老朽原籍臨清,只是在京師混跡甚久,不但帶有京師口音,也帶有鳳陽腔調,目下京師鳳陽口腔很吃香,江湖人不得不學學吃香的口音,以便混飯。」

  「哦!那兒位是……」

  「小犬朱乾朱坤,孫子小龍小虎。長媳吳氏,次媳王氏,與及小女三姑。不怕爺臺見笑,老朽四代操樂工,出身樂工世家,兒孫輩也沒出息,也走上這條苦哈哈沒出息的路。這叫做龍生龍,鳳生鳳,老鼠生來會打洞。」

  「你們會些什麼?」三弟趙和問。

  「老朽的家小各有專精,各色樂器俱全,上自大樂圜樂、方丘、合祀天地、朝日、夕月、祈穀、大饗等等;下迄各地小曲俚唱,正譜元曲,正韻詞樂府,無不精通。」

  「咦!你會大樂,應該可任協律郎哩!」

  「協律郎養不活老漢一家八口,反而不如江湖賣唱不虞饑寒。」

  三弟在懷中掏出一把制錢,笑瞇瞇地問:「老漢,唱一支小曲多少錢?」

  「老朽是借場子上曲的,如果點唱,每支小曲五十文錢,詞牌樂府則一百文。至於大樂,沒有人要聽,更沒有點的人,因此須依場面議價。」

  「我給你一百文,叫你的閨女唱兩支小曲。」三弟趙和流裏流氣地說,將手伸出,掌心有一串制錢。

  老漢朱梅堆下笑,婉拒道:「好教爺臺失望,趕路期間倍極辛勞,唱了會壞嗓子的。同時,我們可不是在酒樓飯店賣唱的獨家班,而是上場子……」

  「什麼話?你是拒絕了麼?」趙和沉下臉厲聲問。

  「爺臺,這不是拒絕,而是……」

  「我只問你唱是不唱,少廢話。」

  「爺臺不是強人所難嗎?」朱梅冷冷地說。

  二哥宋安見老人朱梅的態度相當頑強,不由火起,重重地哼了一聲接口道:「笑話,誰強你所難了?你們是賣唱的,大爺們給錢,你就得唱。」

  「賣唱的也是營生的行業,不容許強買強賣。咱們不要你的錢,不唱就不唱。老朽已經申明在先,咱們不是酒樓賣唱的。」

  「你可得放明白點,大爺抬舉你……」

  中年人朱乾大眼一翻,上前不悅地問:「閣下,你是誰的大爺?你抬舉誰做你的乾爹不成?」

  「呸!你這廝……」宋安怒叫。

  朱乾也不示弱,憤怒地叫:「閣下,豎起你的驢耳聽了。咱們吃江湖飯,走遍了五嶽三山五湖四海,多大聲面沒見過?陽關大道你們竟敢撒野找麻煩,簡直是自取其辱。咱們出門人四海為家,遵守的信條是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少惹閒事免生事端;但如果找上頭來,咱們盡可能忍讓,和氣生財,大家歡喜,忍不下就只好反抗。你們欺人太甚,豈有此理。」

  宋安勃然大怒,猛地一掌抽出。朱乾反應奇快,沉馬步左手上封,「黑虎掏心」出手回敬,一拳搗出。

  宋安收招退了半步,一掌削向攻胸口的來拳,朱乾沉拳變招,左手反擊來一記「葉底偷桃」,改攻下盤。

  兩人就在亭口搭上手,從亭口纏至官道中間,雙方皆全力相搏,拳來腳住打得十分激烈,惡鬥三十餘招,宋安逐漸佔了上風,攻出的拳勢,愈來愈兇猛,朱乾挨了兩拳頭,已有點支撐不住了。

  老二朱坤比朱乾小七八歲,未免有點年輕氣盛,急躁地叫:「哥哥退下,我來對付他。」

  趙和揚起大拳頭,大笑道:「閒著也是閒著,不如鬆鬆筋骨,我陪你玩玩,免得你皮肉發癢了。」

  朱坤怎受得了?大吼一聲,疾衝而上,連攻五拳,拳風虎虎中,把趙和迫退五步,趙和雙手從容封架,接下五拳笑道:「一盛二衰三竭,好小子,你完了。哈!」笑聲中,立還顏色回敬五拳。最後一拳「砰」一聲大震,搗在朱坤的右肩背上。

  朱坤踉蹌前衝,右半身全麻了,骨痛欲折,不自覺地叫了一聲。

  趙和進如疾風,猛地一腳向朱坤的尻尾踢去,如被踢實,海底不碎才怪。生死關頭,老朱梅不得不出手搶救,大喝道:「接招!」喝聲中,人撲地腿出如風,猛掃趙和的下盤。

  豈知趙和身手十分矯捷,單足上升,踢出的一腿依然未變,人向前飄。「噗」一聲響,踢在朱坤的右臂上。

  「哎……」朱坤驚叫,向前一僕,接著倒翻而出,栽了個大觔斗。

  趙和身形落地,迅疾地轉身冷笑道:「老匹夫!你敢乘機檢便宜?真是不知死活。」

  朱梅一腳落空,但總算救了次子朱坤,令趙和狠攻海底的毒招走偏,只踢中臀部。他本待再次進擊,卻被趙和那獰惡的神色鎮住了。他強忍一口惡氣,鐵青著臉說:「尊駕欺負老漢外鄉人算哪門子英雄?咱們往日無冤,今日無仇,在大道生事欺人,不知有何用意?」

  另一面,朱乾已被宋安打倒在地,正一腳踏住朱乾的背心,向這一面怪叫:「咱們並無他意,只想要你的閨女唱兩支小曲兒散散心。好傢伙,你們既然吃了豹子心老虎膽,和大爺們動手行兇,那還了得?老匹夫,你知道咱們是什麼人?」

  「老漢不……不知兩位的……」

  「咱們只告訴你一件事,就是咱們只要一句話,就是以將你們送上法場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們是……是……」

  「不必追問底細,屆時自知。」

  少女三姑,繃著臉走下事來,叫道:「兩位爺臺請息怒,爺臺要唱小曲兒,小女子遵命便了。」

  「不行。」宋安傲然地叫。

  「爺臺之意……」

  「咱們不聽小曲兒了。」

  「那……」

  「你們既然逞兇發狠,僅唱小曲無法補償咱們的損失。」

  「爺臺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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