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四〇


  「誰敢再撒野,十六個人全得葬身黃溢河河底。」有人怒吼,聲震屋瓦。

  「躺下!」是東方姑娘的叱喝聲。

  三名圍攻他的人,幾乎在同一瞬間蓬然倒地,滾出丈外狂叫。

  人影倏止,入侵的人全都呆如木雞。

  二十二名村中子弟,已堵住了廳門,全用冷然的眼神,盯視著入侵的蒙面人。東方姑娘若無其事地輕拂雲袖,抬起頭向樑上叫:「雲小妹,你們可以下來了。」冷魔拍拍沒有扶手的交椅,陰森森地說:「我冷魔三年來因腿病沒有出外殺人,現在居然有人找上門來了,是可忍,孰不可忍。雪兒,把他們放入河底,一個不留。」

  樑上飄下兩個黑影,是岳璘和怪人打扮的雲姑娘。

  岳璘總算是見過世面的人,上前行禮道:「區區岳璘,任職京師……」

  「不要報你的三代履歷,你可以橫劍自絕。」冷魔厲聲說。

  「下官奉上命所差,前來追緝逃犯,事非得已,尚請前輩海涵,」

  「追緝逃犯?老夫是逃犯吧?拿拘狀來,如果沒有,老夫活剁了你。」

  東方姑娘俯身拾起一蒙面人被打落的劍,冷笑道:「爺爺,他拿不出來的,這狂徒自命英雄,自不會橫劍自絕,要死得光榮,因此雪兒成全地,讓他決鬥而死,所有的人讓開,狂徒,拔劍!」

  雲姑娘芳心大慰,上前說:「事已至此,小妹別無選擇,希望能和東方姐姐公平一決。」

  東方凝雪冷笑一聲,立下門戶說:「你早已存有此念,我不會令你失望的,請!」

  雲姑娘把心一橫,一聲嬌叱,揮劍搶攻,「靈蛇吐信」掄制先機。

  凝雪姑娘長劍輕搭,「叮」一聲脆響,將對方的劍封出偏門,乘勢進擊,招發「丹鳳點頭」攻上盤。

  兩人搭上手,但見劍虹如潮,風雷俱發,人影依稀,可怕的劍虹狂野地閃爍吞吐,險象橫生,雙劍交錯聲不斷爆發,火星飛濺,令人心為之沉。激鬥二十餘招,突然響起一聲嬌叱,劍虹倏張,人影疾分。

  雲姑娘頭上的青帕化為四五段,飄落腳下,青絲已被打散,持劍的手不住顫抖,呼吸急迫,臉上汗光閃閃。凝雪姑娘伸劍遙指對方胸膛,劍尖毫不顫動,清麗的臉蛋泛著冷笑,鳳目中殺機怒湧,用冷冷的聲音說:「俗語說:得意濃時便可休。你在情場得意,為何還想爭上名再獲光彩?兩次上門欺人,居然甘冒武林大不韙,招引官府走狗,你未免欺人太甚,我不殺你,我要將你交與官府,先弄斷你的手腳大筋,控告你深夜入村搶劫行兇殺人,至於其他人,誰也別想活,屍橫廳堂,人證物證俱在,格殺匪盜官府無奈雙星浦何。進招,你的機會還有。」

  冷魔也向岳璘說:「狗官,你也該向老夫遞劍了,老夫要親手殺了你。」

  正危急間門外有人叫:「黃山天都老人投帖求見。」一個村夫打扮的人手捧大紅名帖入廳。

  雲姑娘以手掩面,手中劍頹然下墜。冷魔接過名帖說:「有請雲兄移駕大廳。」

  片刻,僕人領入一個白髯拂胸,手點拐杖的老人進入,挨了拐杖行禮道:「東方兄,來得魯莽,恕罪恕罪,兄弟剛從黃山來。入城聽到消息,急急趕來了,呵呵,咱們多年未見,快五年了吧?」

  「你還笑得出來?」冷魔冷冷地說,又道:「兄弟腿病,似乎雲兄曾聽說過,未克遠迎,閣下務請海涵,替雲大俠看座。」

  僕人取過一張斷了一條腿的三腿凳送上,天都老人坐下笑道:「東方兄,你忘了你年輕時的故事了?你難道不比我這壞丫頭更狂更搗蛋嗎?」

  冷魔掀鬍微笑道:「免嚕嗦,今晚不是翻舊賬的時候,叫那位雲騎尉滾出池州府,不然他得死。」

  天都老人雲樵與冷魔也算是互相敬重的朋友,雖然並無深交,卻互相珍惜這份情誼。有天都老人出面解決,自然並無困難。何況冷魔年輕時,也是個狂傲不可一世的人,對雲姑娘的鬧事並不在意,只想嚇嚇她而已。天都老人問清了事情經過,少不了嚴厲的痛責孫女兒一頓,由雲姑娘向冷魔賠罪了事。老人家也把岳璘狠狠地臭罵一頓,限令他在明午之前離開池州府,如敢違命逗留,廢去武功割斷腳筋絕不寬貸。

  岳璘不敢不低頭,垂頭喪氣地向冷魔祖孫賠不是,帶了十六名爪牙告辭,以及在外圍待命入村搜捕逃犯的百十名捕役,乖乖地連夜撤走。

  第二天一早,他匆匆收拾離城,交代朋友傳出信息,全力追查李玉的下落。天都老人也在次日帶了雲姑娘離開,攜回黃山管教去了。

  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,看看到了七月上旬,李玉在冷魔家中,逗留了將近兩個月。冷魔不但已可行走如常,而且可以練功了,距完全康復之境,屈指可數。李玉不在家中潛藏著,他穿了村農的衣著,不時到外面走走散心。有時凝雪姑娘伴著他,有時他自己到河邊的丘坡上散步,排遣心中的憂鬱。兩月來的躲藏生活,使他與外界隔絕了,對江湖的動靜毫無所知,少不了心中有點煩惱。

  這天,他從村東信步走向前面的梅林,已是巳牌初正之間,紅日炎炎,令人感到有點懶散。他鑽入梅林的草叢中,往草深處一躺,曲肱作枕,仰視天宇中飄浮著的白雲,感慨地自語道:「我像是天宇中的一朵雲,不知來處,也不知去向,看樣子,我恐怕永遠沒有安定下來的一天了。沒找到這些惡賊讓他們受到報應,我不可能安定下來。」他閉上虎目幽幽一嘆,苦笑道:「其實就算安定下來我又能怎樣?江彬那奸賊一天不死,我一天仍是逃犯,永遠在逃,永遠在受迫害。要捉我的人不止一個岳璘,但一個岳璘已夠我頭痛的了。」

  他是個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,但心願未酬,趨吉避凶的求生慾念,仍然困擾著他,內心混亂,情緒不穩定。但當生死關頭到臨時,他反而沉著鎮定,無畏無懼,因此幾乎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難關。

  一連串的惡夢困擾著他,夢中,紅娘子正袒裼裸袒裎挺劍向他撲來。身後,雲騎尉狠狠地叫著:「艾文慈,自首歸案,歸案,歸……案……」他一驚而醒,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大汗。

  驀地,他聽到梅林中有人聲,令他心中一震,趕忙伏下凝神傾聽。

  梅林中有三個人,都是雙星浦的農民。

  「許兄,剛才入村的是誰?」一名農民向同伴問。

  「不知道是……」

  「是小姐派他往京師,追查艾文慈下落的老八。」第三名農民信口答。

  「老八?他怎麼一個人回來?」

  「七叔派他先回來,以免小姐擔心。」

  「你問他了嗎?」

  「問了,他帶來一些有關艾文慈的消息。」

  「事情如何?是不是與大爺家中那位胡峰有關?」

  「他也不知道?」

  「艾文慈到底是何許人?」

  「還不是與告示上所說的相同。」

  另一名村民呵呵笑,說:「咱們少管這些閒事,可以減少不少麻煩。走吧,幹咱們的活去,咱們又不想那一千兩銀子賞格,何苦費這份心?」

  三名村夫走了,伏在草中的李玉卻心中凜然,忖道:「知人知面不知心,冷魔祖孫表面上對我推心置腹,暗地裏仍然對我生疑。派往京師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,誰知道他們對我懷了什麼心眼?我得走,愈快愈好。」

  他回到家中,火速收拾行囊,留了一封書信,說明冷魔以後每天用藥的分量,其他的事一字不提,抄後門悄然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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