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二六


  沈仲賢心中暗暗叫苦。李玉也臉色一變,向沈仲賢苦笑道:「只有聽天由命了。記住:我不是你的侄兒,而是青陽縣吉陽鎮的漁夫周昌。你只將救我的經過照實稟明便可。至於誤識侄兒一事,是可用夜間老眼昏花搪塞過去的。同時,記住說我至今尚未脫險,要送我到吉陽鎮巡檢司處理。好了,你們走吧。」

  船夫和旅客紛紛出到艙面,男左女右倚舷而立。快船上接著躍上三名年輕的青衣人,都佩了劍穿了緊身勁裝,先上來那人不但身材雄偉,而且儀表非俗英俊瀟灑,絕不像是河泊所的丁勇。

  船主出到艙面,首先便向丁勇們稟明,艙內還有一個傷重的人不能移動。沈仲賢立即主動將在紫沙洲下游救人,誤認侄兒的事一一說了。

  三個為首的青衣人搖手示意手下的丁勇,不必檢驗路引,他三人逐個審視旅客們的相貌。為首的英俊青衣人站在沈仲賢面前,由一名丁勇舉著燈籠在旁戒備。

  沈仲賢心中不住發冷,感到青年人的一雙眼睛出奇地銳利,陰森森的冷電似可透肌徹骨,只看得他毛骨悚然,手腳發僵。

  「你貴姓大名?」青年人含笑問。

  沈仲賢卻似乎被一桶冰水兜頭向下潑落,似乎對方的微笑充滿了陰謀、殺機、兇狠、寒冷和得意,像是惡狼向一頭小兔表示親善。他打一冷戰,強自鎮定地說:「草民陶深,太平府……」

  「太平府陶家的子弟,唔,很好很好。在龍山那兩天辛苦了,府上的人都好吧?全來了?」青年人仍然含笑問道。

  沈仲賢幾乎暈倒,只嚇得渾身冰冷,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,臉色變成可怕的鐵灰色,兩條腿像在彈琵琶。

  「我……」他語不成聲地說。

  青年人淡淡一笑,說:「你說救起的人叫周昌,而你誤認他是侄兒,能帶我去看看這位漁夫麼?」

  「他……他在艙……艙內。」

  青年人向身後的同伴點點頭,說:「洪兄去問問船家救人的經過,不要難為他們。」說完轉向沈仲賢笑道:「請帶本人入艙,其他的人暫留在艙面。」

  沈仲賢不敢不聽,拖著似乎重如泰山的雙腿,鑽入艙中。

  艙內一燈如豆,李玉伏躺在一床蘆葦上,一床薄被蓋住腰部及雙腳,似已沉沉入睡,不知船上有變。

  青年人目光似電,首先便探手扣住了李玉的右手脈門,輕輕扳轉李玉的頭部,向對方的臉部仔細端詳。另一名青衣人隨後跟入,取過艙壁上的明燈,挑高油芯,湊近李玉的臉面。李玉的臉色很難看,蒼白而帶青灰,失血過多,受苦過甚,神色顯得蒼老、憔悴與倦怠。

  青年人的眼中,湧起了困惑的神色,伸掌拍擊著李玉的兩頰,「噼噼啪啪」一陣脆響,李玉終於醒來了,睜開疲憊的雙目,無神的眸子顯得衰弱而茫然,有氣無力地注視著眼前的人,用沙啞的聲音叫:「水!水!我渴死了。」

  青年人轉頭向沈仲賢問:「陶深,他傷在何處?」

  「左後腰穿孔,右後股有四處創口。」沈仲賢戰戰兢兢地答。青年人拉開李玉的蓋被,解開了創口中,創口曾經發炎,紅腫並未全消。他打量片刻,向同伴問:「凌兄,看得出致傷的器物麼?」

  凌兄沉吟片刻,遲疑地說:「看不出來,時間過久,創口已經變形,這……難下定論。」

  「腰部似是利器所傷,股部……」青年人審慎地下結論。

  「四處傷口相距甚近,形狀相同,僅深淺略異而已,這是一種……一種……」

  「是不是狼牙棒頭搗傷?」凌兄拍拍腦袋,說:「不錯,很像,很像。」

  「周昌,你是如何受傷的?」青年人大聲問。

  李玉打一寒顫,恐懼地說:「小的在……在丁家洲遇上怪……怪風,跌入艙內撞昏了,醒來身……身在蘆荻長滿的江灣灘岸旁,天色黑得伸手不……不見五指,不……不知自己在……在何處。我便沿江灣找……我的船,船上還有我的妻小和吳家兩位大哥。但……天!我……我怕……那……」

  「有什麼可怕的?」

  「三個……許多鬼,從蘆荻裏鑽……鑽出來,青……青臉獠牙,嚇……嚇死我了。我只得拼命向水裏逃,只感到剛鑽入水底,轟隆隆一陣暴響,有東西向水裏掉。我……我只覺得整個身子一震,便痛得全身發……發僵,幾……幾乎浮……浮不上水面。後來,我只記得拼命游,抓住了一根枯木,以……以後便不知道了。醒……醒來身在船……船上,但不是我的船,我……哎……痛……痛……」

  凌兄向青年人低聲道:「他所說的地方,定是紫沙洲,銅陵與繁昌交界處的紫沙洲。那兒卻是鬧妖怪,已鬧了許久了。」

  「你是何方人氏?」青年人再問。

  「東流縣吉……吉陽鎮人。」

  「那你怎麼到丁家洲去?」

  「小的漁區在丁家灣。」

  「吉陽鎮的漁區,如果是水戶,可到大通河口,但頑劣的漁人,大多數皆越境打漁,甚至遠至荻港,順便販賣魚鮮,在荻港可賣到好價錢。」凌兄加以解釋。

  「吉陽鎮有沒有周昌其人?」青年人低聲問。

  凌兄向艙外大叫道:「有誰到過吉陽鎮,對吉陽鎮熟的人,到艙口來。」

  許久,艙回到了一個丁勇,爬在艙口:「屬下到過吉陽鎮,那兒的巡檢大人是屬下的朋友。」

  「你認得吉陽鎮的一個叫周昌的人麼?」

  「這個……鎮西有不少姓周的人,但屬下不熟。」

  青年人轉向李玉問:「周昌,吉陽鎮的巡檢司衙門在何處?巡檢大人姓什名誰?」

  「巡檢司衙門在北街口,大人姓韓,叫……是稱……小的不知韓大人的名。」

  「稱甚麼?」

  「小的不……不敢說。」李玉惶然答。

  「說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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