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

  「先往龍山逃,跟我來。」于老人拾回自己的拐杖叫。

  兩蒙面人各取了一把單刀,其中之一低叫:「世叔已接至龍山,二嬸請隨小侄來。外面有余武師帶了幾位好友接應,引走狗官以便我們脫身。生死關頭,打起精神來,走!」

  八名囚犯中有三個中年婦女,一個老僕,一位小後生,一位在繈褓中的娃娃,一名使女,一位是大閨女沈姑娘,怎樣走法?

  李玉在廟祝的房中,找來了兩條粗繩,拾起兩把單刀,一把抱起小後生,說聲「走!」由于老人帶了抱著嬰兒的中年婦人,領先從廟後脫身。村北不時傳來三五聲叱喝,追逐的人大概都到北面去了。

  鬧了兩年賊,這一帶的村莊,幾乎都建有寨牆和護村壕。十二個人撲奔村南,穿過門戶緊閉的村屋,到了村南的寨牆下。

  抱著小後生斷後的李玉,還得不時伸手挽沈姑娘一把。小腳伶仃的沈姑娘赫得腿都軟了,那裏快得了?但不快不行,所以李玉必須幫助她急走。

  到了寨牆下,他領先一躍上了丈六七的寨牆,放下小後生略一打量,向下叫:「找幾張桌凳來,幫婦孺們登牆,我準備下去的東西。」

  外牆高有兩丈左右,下面是寬有丈六七以上的深壕,水色青綠,說明其深度當不止兩丈。要飛渡談何容易?他用單刀作柱,找一塊大石做鎚,將單刀釘入牆頭,以繩繫住刀柄,鎚下牆根,再將革囊向對岸一丟,泅水而過,將另一把單刀釘入地下,接上繩拉緊,便成了一道傾斜的索道。

  準備停當,他攀繩而上,撕衣塊包住右掌,向兩個蒙面人說:「你們留一個人在上面接應,我先送他們下去。」

  他一手抱起小後生,右手一搭繩索向下掛,「唰」一聲,便平安降下壕對岸,放下小後生再重新循索而上。

  另一名蒙面人,已帶著小嬰兒跟著他滑下,在對岸戒備。

  事急從權,這時已顧不了男女之嫌,不管這些女人肯是不肯,他一個一個挾起便走。費了不少工夫,手上包著的布帛換了三次,方將三名中年婦人、使女、老僕一一送過對岸。最後他一把挾住沈姑娘的小蠻腰,向于老人叫:「老伯,你先走。」

  于老人以雙手攀繩,平安落地。

  他搭住繩,向留在最後的蒙面人說:「在下到了下面,你方可下來,繩索載不住三個人。」

  沈姑娘不再掙扎,反而用手扳住他的肩膀,閉上眼睛向下滑。滑至一半,上面的蒙面人驚叫:「不好,他們追來了。」

  「快下來,解掉繩索跳水。」他大叫。

  蒙面人不敢跳,逕自抓住繩索向下滑,滑得太急,三個人跌成一團。

  李玉扶著姑娘站起,向蒙面人不悅地罵道:「你這膽小鬼,慌什麼?快走,我斷後。」

  他奮力拉斷繩索,拔出單刀,向西方不遠處的密林一指:「快!從西南脫身,我引他們往東南追。老伯,龍山村見。」

  壕外側是菜園,十餘丈外方是連綿不絕的樹林、竹叢、荊棘,他直待眾人進入西南角的樹林,方向東南舉步,一面扶著單刀引吭高歌:「深閣簾垂繡,記家人軟語燈邊,笑渦紅透。萬迭城頭哀怨角,吹落霜花湖袖。影廝伴東奔西走。望斷鄉關知何處?羨寒鴉到著黃昏後,一點點,歸楊柳。相看只有山如舊,嘆浮雲,本是無心,也成蒼狗。明日枯荷包冷飯,又遇前頭小阜。趁未發,且嗜村酒。醉探枵囊毛錐在,問鄰翁要寫牛經否?翁不應,但搖手。」

  進入西南角樹林的人,皆伏地潛藏,緊張地等候變化,從樹隙中注視著李玉濕淋淋的身影,彈刃高歌揚長而去。

  寨牆上,十餘個人影循牆急走,要找下去追趕的地方。可是,全村只有兩處出入口,一東一西,有從裏面登牆的梯架,卻沒有下外面的缺口。

  佩雁翎刀的人沿牆頭向東追,心中大急地叫:「跳下去追,不然他們向東循入山區,便難以追捕了。」聲落,他踴身一跳,「噗通」一聲水響,跳入深壕中。他的水性大概不佳,閉著眼屏住氣亂划亂蹬,居然被他爬上了對岸,狼狽萬分。

  其他的人不得不跟著跳,但不會水的人只好乾瞪眼,留下了五個人,由穿紫袍的人率領著沿牆向東追,要抄出前面攔截。

  于老人見追兵已經入林,站起說:「快走,隨老漢來。」說完,帶著小後生向西走。

  「老伯,到龍山該向東。」一名蒙面人說。

  「你真笨,李哥兒為何往東誘敵?這叫做虛則實之實則虛之,先誘狗官向東追,等發覺上當便會死心塌地回頭,那時我們已遠處兩里外了。我們到前面繞道折回,快!」于老人一面走一面說。

  佩雁翎刀的人,帶了七名爪牙奮力狂追,追入樹林,已拉近至三丈左右,前面的李玉連頭也不回,大踏步往前走,他心中大喜,用上了輕功提縱術,奮身一躍,躍進了兩丈,腳沾地再次縱起,猛撲李玉的背影,勢如饑鷹搏兔,雙手下抓,一抓頸背,一抓頂門,宛若雷霆下擊,悄然下手擒人。

  豈知李玉早有準備,像是腦後攻了眼睛,猛的挫身右閃,旋身出掌捷逾電閃,也突然出手反擊,「噗」一聲悶響,一掌劈在對方的後腦上。

  佩雁翎刀的人驟不及防,一撲落空,想躲閃已力不從心,「蓬」一聲仆倒在地,再向前翻滾跌了個手腳朝天,身形止住人已昏厥。

  李玉仍向前走,倒拖著單刀從容不迫穿林而行,腳如行雲流水,緊追緊走,慢追慢行,始終不曾回頭,與叫喊著追來的七名爪牙,保持著三丈之距。

  穿越樹林,到了一處廣約五六十畝的荒地中,野草及腰,地面平坦,顯然早年曾是耕地,大概是鬧賊後村中缺少人手,只好任肥田變為瘠土啦!

  對面的竹林中,搶出穿紫袍的人,帶著五名爪牙迎面攔住去路,一面奔來一面叫:「前面沒有人,要犯從西面走了。楊師父被這死囚打死了。薛大人,攔住他。」一名爪牙氣急敗壞地叫。

  薛大人吃了一驚,楊師父被打死了這還了得?這名死囚可怕哩!好在自己這方面人多,料亦無妨,拔出繡春刀大吼道:「圍住他,格殺不論。」

  五名公人左右一分,向前包圍。李玉扭頭便走,反而逃向碧螺村。

  他展開了腳程,跳縱如星彈丸擲,三兩起落便遠出七八丈外,如飛而去。這次他不再等候追兵,沿外壕狂奔,繞到村西,逃入了西柵門,往村巷中一鑽,不見了。

  薛大人率眾追入,整整化了兩個時辰工夫,遍搜每一座村屋。同時,派人追回往北追人的楊巡檢,帶著二十餘名公人,向西窮追走脫了的八名要犯。等他們救死扶傷並搜完每一棟村屋,已是近午時分了。最後,抬了三名重傷的人,垂頭喪氣地返回府城。

  當晚,城門口貼出了告示,捉拿要犯李玉,賞格是白銀五十兩,限要活的。當塗客棧的店東因窩藏要犯的罪名,被打了五十荊條,枷號三天示眾,沒有理由可講。八名婦孺在于老人的引領下,繞南面的荒野折向東行,半個時辰後方找到東行的小徑,距龍山村不足兩里地。

  ▼第三章 天理循環

  小陽春天氣,並不熱,但除了于老人之外,全部汗流浹背。兩蒙面人已除下蒙面巾,原來是兩個年約三十上下的大漢,人材一表。

  于老人向路旁的矮林一指,說:「躲到裏面歇會兒,再走下去,你們都得躺下啦!」

  進入矮林,三個中年女人已顧不得地下骯髒,屈膝坐倒掩面飲泣。

  兩名大漢一叫歐宗,一叫查明,拭掉滿頭大汗,恭敬地向于老人道謝、通名。歐宗失聲長嘆,猶有餘悸地說:「如果沒有老伯和那位李老弟援手,小可不但饒上性命,而且誤了二嬸一家老少,小可罪過大了,有何面目去見沈叔?」

  于老人盤膝坐下,問道:「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,跳井救人,智者不為,官兵位數不下四十,你兩個人竟敢入村救八名老少婦孺,不是飛蛾撲火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麼?」

  「一言難盡。」查明慨然地說,嘆口氣又道:「本來我們有十二個人,早兩天方聽到風聲,有人從京師來緝拿沈二叔,而沈二叔卻將信將疑,昨天方進城打聽消息,卻晚了一步,半夜裏楊巡捕帶了錦衣衛的狗官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,進入村中拿人。幸而二叔不在家,二嬸她們措手不及,全部遭擒。狗官不甘心,封鎖了村落,將村民驅至祠堂拘禁,佈下埋伏等候二叔返回。我們晚來了一步,無可奈何之餘,只好先將二叔至龍山藏匿,然後冒死前來救人。狗官的人太多,彼眾我寡,為了引誘他們遠追,人手的分派煞費周章。我兩人的輕功在所有的人中,算是最好的,所以救人的重責放在兩人肩上,明知希望不大,也不得不冒險孤注一擲。如果不是洪春坊的楊五帶了他十餘名徒弟助紂為虐,我們救人的事並無太大的風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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