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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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把他們分開,準備動刑,他們便會露出馬腳了。這條路只是村鎮僻徑,凡是經過的人多少皆有關連……」 話未完,外面有人大叫:「有人闖村,休教他走了。」 殿中一亂,始終跟在穿紫花罩袍人身旁的佩雁翎刀的中年人踴身一跳,便縱出殿門,衝出了廟門外。 「先把他們綑上。」穿紫花罩袍的人沉喝,領著一群的急急出廟門面去。 那年頭,百姓小民如奴,說綑就綑,誰敢反抗?兩個公人取出牛筋索,將兩人的手綑在身後,往男女囚犯叢中一推。留下兩個人監視,其他的人皆急急奔出。遠處叱喝聲震耳,顯然闖村的人在拒捕。 兩個監視囚犯的公人,手按刀柄緊張地向外注視。 李玉被推倒在一名村姑身上,把村姑壓得花容變色直喘氣。 村姑雙手被反綁,無處躲閃。看年紀,約在十七八歲左右,臉蛋清秀,身材發育勻稱,相當惹人注目。李玉挪正身子,附耳向村姑低聲問:「小姑娘,你們是怎麼回事?」 小村姑臉色蒼白,但似乎還沉著,而且不像是見不得人的嬌閨女,戰慄著低聲說:「我爹被奸臣谷大寬所嫉,被革籍為民已有半載,舉家遷至碧螺村避禍,卻不幸被奸賊查出,派兵前來緝捕至南京,恐怕要押解至京師受審。天哪!老天爺瞎了眼啊!」 「谷大寬,是不是高平伯谷大寬?」李玉問。 「正是那奸賊。」 「他的兄長太監谷大用,目下提督西廠。老天!得罪了他們,那還了得?你們一家子恐怕……」 「男子死路一條,女的送教坊司。」于老人冷冷的接口。 那時,東西兩廠加上內廠,派邏卒刺探天下事,慘絕人寰。北至京師,南抵百粵,官民百姓看到鮮衣怒馬操京師口音的人,無不轉相避匿,如見鬼魅。三年前劉瑾伏誅,撤去西廠和內廠,除了劉瑾提領的內廠是真正革除後,西廠名除實存,目下仍由谷大用主事。凡是被錦衣衛與三廠提解的人,不管你有罪沒罪,先上刑再定罪,反正是有死無生,即便熬得過酷刑,也將被發遣戍為奴。教坊司,名稱很別致,但其實是官娼,女人被送進去,這輩子算是完了。 「六安沈家的男婦老幼,惟死而已,寧死不辱。」小姑娘鐵青著臉說。 李玉一驚,問道:「六安州沈家,有一位沈公仲賢,曾任山東樂陵縣丞,輔助知縣許逵,設下坑道死巷陣,大開城門引賊入伏,一舉殺賊五百餘。這位沈公……」 「那就是家父。」 「哦!原來如此。這是說,害令尊的人,是谷大用而不是谷大寬。許逵已提升山東按察司僉事,原因是他為人圓滑,願將殺賊的功勞讓給谷大用,谷賊樂得升他的官。我想令尊必定是按實情詳報,因此招來了飛來橫禍。其實,那次樂陵大捷,令尊應居首功,只是……哦!令尊目下……」 沈姑娘向側挪移,粉面一繃,冷笑道:「你們這些惡賊的詭計,騙不了沈家的人。沈家的男婦老幼,已抱定必死之念,休想在我們口中探出任何消息來。」 「沈姑娘……」李玉低叫。 沈姑娘狠命地踹他一腳,恨聲說:「你滾開些,告訴那位錦衣衛的狗官,要本姑娘死可以,要招出家父的下落,除非日從西起。」 李玉苦笑,低聲問:「你不怕進教坊司?」 「我不會活著進京,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本姑娘死。」 于老人扭頭向李玉悄聲笑道:「哥兒,你對樂陵的事,知之甚詳哩!」 「樂陵大捷,天下皆知,有何足怪?」李玉若無其事地說。 「沈仲賢是個好官,你如何打算?」 「打算?咱們該為自己打算,把命賠上才冤哪!」 「目下他們在村外追人,這裏只留了兩個看守和四個把門的……」 「我可不敢冒險,別開玩笑。」 「咱們已跌入染缸,不死也得染一身髒。哥兒,咱們……」 「你想逃走?不!咱們雙手被綁,他們有六個人。光天化日之下,往何處逃?」 于老人長嘆一聲,無可奈何地說:「看來,我們完蛋了。老漢這把老骨頭丟在京師不打緊,連累了你,委實於心難安。能逃,你就逃生去吧,千萬珍惜你自己寶貴的生命,好自為之。」 兩個看守的注意力全放在外面,緊張過度,居然沒聽到裏面的囚犯說話。外面不時傳來三兩聲叱喝,氣氛緊張,顯然出動了這許多人,並未能將闖村的人捉住。李玉正在思索于老人的話,感到暗暗心驚,老人家言中有物,難道已從自己的言行中發現底細不成? 正想間,左面院牆頂人影乍現,「噗噗」兩聲跳下兩個青衣蒙面人,手執明晃晃的單刀,狂風似的向殿門搶。 兩名看守齊聲大叫捉賊,單刀一領,接住兩個蒙面人,「錚錚錚」一聲暴響,火星飛射,四把單刀瘋狂的糾纏,硬攻硬接拚上了。 兩個蒙面人的刀法並不十分高明,只是存心拚命,因此銳不可當,片刻間,便將兩名看守迫入殿內。四個把門人同聲吶喊,四把單刀撲入殿堂,形勢逆轉,兩個蒙面人立即身陷危急,被圍住了只有招架之功,而無還手之力,眼看要傷在刀下,岌岌可危。 一名看守,一面出招狂攻,一面叫:「老熊,去看住死囚,這兩個兇犯如果接近,你就把死囚們統統宰了。」 另一名看守應聲退出圈子,奔近眾囚操刀戒備。 激鬥中,響起一聲叱喝,一名把門人架開一名蒙面人的刀,另一名把門人反手就是一刀背,「噗」一聲砍在蒙面人的右肩上。 「哎……」蒙面人驚叫,單刀失手墜地,踉蹌側衝。 把門人飛掃一腿,「噗」一聲將蒙面人踢翻,喝道:「綑上!割斷他的腳筋以防逃脫。」 另一名把門人手疾眼快,撲上去抓住蒙面人的左手一扳,擒住了,掏出懷中牛筋索,熟練地綑上。 另一名蒙面人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,被三名兇悍的人圍攻,漸漸封架不住,想脫身也毫無機會。 把門人將蒙面人綑好,笑道:「弄斷你一條腿的大筋,你便逃不掉了。閣下,你認命啦!」聲落,扳住蒙面人的左腿,單刀割向腿筋。 驀地,一個人影從囚犯叢中暴起。 「砰」一聲暴響,接著是「啊」一聲怪叫,看守囚犯的老熊向後倒飛。 接著,人影疾逾電閃,撲向割蒙面人腿筋的把門人。這傢伙連人也沒看清,只感到右手一緊,接著腦門挨了一記重擊,暈天黑地不知人間何世,仆地昏厥。這人是李玉,他終於不甘心被牽連,挺身反抗了。牛筋索根本綑不住他,雙手一崩,纏了五匝和牛筋索寸裂而斷,暴起發難,出其不意地把老熊打得倒飛丈外,這一拳力道千斤,老熊不但被打飛,而且人事不省。 已經動了手,還有甚麼顧忌?他身法快得駭人聽聞,再擊倒割蒙面人腿筋的傢伙,奪過單刀一聲低嘯,撲向在旁驚呆了的另一名把門人,「力劈華山」就是一刀。把門人神魂入竅,舉刀急架,「錚」一聲架住了。 可是,李玉已經近身。單刀看的是手,扭身切入虎掌發如閃電,「噗」一聲劈中把門人的右耳門,接著人似狂風鍥入戰圍,刀出「八方風雨」連聲暴響中,重圍立解。 「交給我,你去救人」。他向已脫力的另一名蒙面人沉喝。 三個圍攻蒙面人的兵勇,一照面便被震退,還沒站穩,便聽到沉喝聲與刀光齊至,李玉已狂風似的撲到,先向左閃,人似旋風刀如猛虎,捲向左首的人,刀光如電,一沾即逝。接著,人影刀光與第二名勇接觸。 「啊……」先前首當其衝的兵勇慘叫,拋刀仰面便倒,右胸裂了一條大縫。 外面的人不知何時可以趕回,因此必須速戰速決。李玉掏出了真才實學,像是風捲殘雲,只片刻間,便將六名兵勇全部放倒,四名被擊昏,兩名重傷垂危。 他丟掉刀,取回神案上自己的革囊,從袖中取出一枚經過特殊打磨的洪武通寶。制錢的一邊磨得鋒利,可作刀用。他急急割斷于老人的綑手牛筋索,再幫著手腳發軟的蒙面人,解除八名男女囚犯的束縛。他首先解救沈姑娘,急問:「蒙面人是不是你們的人?」 「我……我不知道。」沈姑娘不知所措地說。 「上京是死,逃亡或許可以活命,你們快逃。」他急急地說。 「恩公你……」 「我替你們擋住追兵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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