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

  「任何練武的人,無不講究內練一口氣,外練筋骨皮。而技藝則分為技擊及武藝兩途。所謂技擊指個人健體防身的拳腳兵刃。武藝,是指騎射陣法,也就是所謂萬人敵。而武藝可包含技擊,技擊卻僅沾了武藝一些邊而已。技藝五花八門,學無止境,即使學至刀砍不進斧劈不入的境界,但到了兩軍陣地,千軍萬馬廝殺,兵馬洶湧如潮勢如山崩時,同樣無用武之地,只不過比別的人生存機會多些而已。」

  「刀砍不進斧劈不入,他自然死不了,還怕什麼?」

  「不見得,能練至不畏刀斧境界,必須練氣,而氣功不可能永無涸竭之時,精力損耗過度便會氣竭,氣竭便與常人並無不同。再說,自神機營建立以來,個人技藝已沒有多大用處了。」李玉感慨地說。

  「此話怎講?」

  「老伯當知道響馬賊的賊首劉七。」

  「聽說過,他是響馬賊八巨頭之一。」

  「他渾身刀槍不入,氣功到家。氣功比他高明的人方可傷他。可是,他兵敗江陰,身死狼山。遼東兵、大同兵、通州兵、宣府兵,四兵皆有神機營,槍炮如雨。師翱銃頃刻三發,斃人馬於三百步外。九龍筒,九道火箭可屆十丈。鐵棒雷飛炮,可橫掃千軍。神銃與手把銅鐵銃,傷人於百步外。一窩蜂神機箭銃,彈箭如狂風暴雨。任何血肉之軀,也禁不起這些火炮一擊。劉七兵敗狼山,被北兵所圍,不死何待?」

  神機營,設置於永樂年間,第一次使用神擊炮,由內府兵仗局製造。多年來,發展的火器數十種之多,最大的是神機炮,最小的是手把銅鐵銃,交由邊軍使用,專門對付元韃子。十六年(嘉靖八年)後,製佛郎擊炮。萬曆年間,製紅夷大將軍,用以攻城,可洞裂石城攻無不破。

  「咦!你似乎對軍伍中事極為熟悉哩!」于老人訝然說。

  「咱們不談這些無味的事,談談老伯朋友的病狀,可好?」

  「老漢有點不明白。」

  「不明白什麼?」

  「你可以毫無困難地打發那五個打手,但你卻不反抗。」

  李玉的臉上,湧起一絲無可奈何的神色,苦笑道:「老伯,世間的事,有許多不可以常情論的。」

  「哦!你有所顧忌?」

  「他們替錦衣衛的人做眼線。」

  「你怕他們?」

  「不!我雙拳難敵四手啊。」

  于老人會意的一笑,不再發問。

  ▼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

  龍山,那是一座周僅十五里的小山,山南有一條黃池河,草木蔥蘢,滿山疊翠。黃池河向西流,三十里到大信鎮,合大信河匯入大江。要到龍山,必須離開南下大道,抄小徑沿池河東行。

  遠遠地,便看到了青翠的龍山,小徑穿過一座村落,村前豎著一根將軍箭,寫著:「碧螺村。東至龍山村四里。」

  朝陽帶來些少暖意,天晴氣朗。兩人向村口走,于老人向前一指,說:「老漢的朋友不住在龍山村,而是住在山上,距龍山不足三里,快到了。」

  李玉卻不理會老人的話,目光在村落內外搜視。一個在天涯亡命的人,他的警覺性比任何人都高,對可疑的事物極為敏感,不放過任何影響自身安全的徵候。首先,他發現村中空闃無人。其次,靜得可怕。再就是他發現村口右側的灌木叢中,有一道耀目閃光一閃即沒。

  「這座村莊有古怪,恐怕有是非。」他說。

  「你認為有是非?」于老人驚問,倏然止步。

  「不可停留,我們已經被人監視,停留反而啟人疑竇。」他沉著地說。

  接近村口的柵門,右面的矮林中踱出兩個帶刀的青年人,劈面攔住去路。一個青年人用陰森森的聲音說:「留步,你們要入村,有何貴幹?」

  于老人上前欠身行禮,賠笑道:「老漢與同伴要到龍山訪友,只是經過貴村,借光借光。」

  發話的青年人向同伴呶嘴示意,不懷好意地說:「老四,帶他們走。寧可錯捉一百,不能溜掉一人。」

  老四向兩人招手,叱道:「隨我來,走!」

  李玉臉色一變,問道:「小可身有要事,不能耽擱,請問……」

  「呸!在這兒沒有你問話的機會,你走是不走?」老四兇狠地問。

  「好,好,走,走,老漢遵命。」于老人惶然叫,身子在戰抖。

  李玉只好順從地跟在老四身後,進入村莊。村中心近路處有一座小廟,外面不見半個人影。老四帶著兩人到了廟門前,喝道:「進去,不許開口說話。」

  李玉領先踏入廟門,暗叫一聲「糟」!門後兩側,藏著四名皂衣公人。小殿左右人影憧憧,全是帶了單刀鐵尺銬練的巡檢司的兵勇。神座下,綁住八名男女老少,縮成一團,一個個淚眼汪汪,狀極可憐。

  三個衣著不同的人從左廂進入殿堂,中間那人身穿紫花罩袍,佩繡春刀。有一雙發光的鷹目,留著八字鬍。削臉高顴薄唇,流露著冷酷無情的氣息。另一人穿著巡檢官服,身材壯實,顯得精明強幹。第三個人年約四十開外,高大結實,虎背熊腰,生氣勃勃,佩一把沉重的雁翎刀。

  老四緊走兩步,在階下行禮稟道:「稟上大人,村西捉到兩個岔眼的人,押來請大人示下。」

  穿紫花罩袍的人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,冷冷地說:「押到裏面去,楊巡檢好好問一問。」說完,轉身往裏走,說的是標準京師口音。

  「卑職遵命。」穿巡檢官服的人欠身恭敬地說。

  過來了兩名公人,將兩人推至殿角,首先遍搜兩人的身上攜帶雜物。兩人身上只有三二十文制錢,李玉身上除了革囊之外,別無長物。

  巡檢大人接過革囊,在神案上攤開。木匣中盛著十二枚長短不一的針灸用金針,銀芒閃亮,其細如髮的毫針閃亮耀目,名雖是金針,其實都是銀合金所製成,名不副實。之外,全是些膏丹丸散。

  「你幹什麼的?」巡檢大人向李玉沉下臉問。

  「草民是走方郎中。」李玉恐驚地答,害怕的神情裝得很像。

  「報名籍行業。」

  「草民李玉,也叫李三。南京應天府江寧縣龍江關人氏,走方行醫為業。」

  「你到碧螺村幹什麼?」

  「草民隨那位老伯到龍山村替人治病,路過此地,被村口公爺不由分說……」

  「住口!不許多說。你不認識碧螺村的沈青雲?」

  「誰叫沈青雲?草民在此地人地生疏,第一次經過此地。」楊巡檢向綑在一塊兒的男女一指,陰森森地問:「你不認識這些人?」

  「草民確是不認識他們。」

  坐在一旁冷然注視的穿紫花罩袍大人揮手道:「這廝鬼頭鬼腦,等會兒好好問他,先問問那老不死。哼!這兩個刁民,八成是沈犯派來探風聲的眼線,千萬不可被他們所騙。楊巡檢,你這樣問話,是問不出任何口供的。」

  「卑職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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