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一六二


  談說間,進來了兩個人,游神禹浩和他的兒子禹日升,一前一後踏入店門。

  食廳內一靜,那些碼頭工人親熱地上前巴結,七嘴八舌把神氣的游神父子納入主座。

  禹日升扭頭瞥了羅克勤一眼,眼中有古怪的表情。

  「不要喝多了。」遊神拉開嗓門說:「府城永泰行的三部大車不久可以到達,卸了貨改載臨江來的那批貨,車要在今晚趕回府城,所以裝卸都不能耽誤。趕忙門前請,喝完了回去幹活。」

  羅克勤猛地灌了一滿杯酒。

  「年青人,你有什麼心事。」燕夫子說。

  「對,沉重的心事。」他斟酒。

  「眉姑?」

  「就算是吧。」他又喝幹了一杯:「你知道,廬山裡面有很多猛虎傷人,這裡卻沒有,夫子知道為什麼嗎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因為我們這裡的人打猛虎。一頭虎如果皮是完整的,可以賣一百五十到兩百兩銀子。」他又在斟酒:「要想不受猛虎的侵害,第一,先把猛虎殺光;第二,想辦法在虎身上發財;第三,猛虎的活動範圍只有三十里,必須把三十里以內可藏猛虎的地方遍設窩弓陷阱。總之一句話,要主動去搜猛虎先下手為強,不要等猛虎侵入鎮內吃人。所以,搶制先機是必要的。」

  「年青人,你的話有玄機,很難聽得懂。」

  「不懂就好。」他含糊地說:「我不會等猛虎撲到身上來再設法保命。哦!喝酒。」

  遊神一群人散了,禹日升也隨乃父走了。

  小柳巷塗家賭場,位於巷口第二家。隔鄰正街的禹家後院,與賭場僅一牆之隔,而在後廂房的角落裡,建了一座暗門通往來。當然,塗家賭場的大東主是游神禹浩,場主塗定和占的股份並不大。

  賭場分三進,最後一進有偏門從左鄰出入,往來全是些本鎮有身份地位的人,賭注的規模也大些,不與前兩進的小賭客相混。這家的左鄰,就是小柳巷第一家,名義上是碼頭領班吳大牛的住宅,其實是游神禹浩的產業,前進租給吳大牛,後院仍由禹家使用,天井與賭場的三進大院隔了一道短牆,中間的月洞門是由禹家這一面閉上的,只有禹家的人才能自由出入。從吳家出入塗家第三進賭場的人,都由中進的廂房暗門往來,吳大牛如果在家,便會親自接待。不在,就由禹浩後一位死黨小七郎洪七負責。

  廳堂寬廣,分隔成三處賭場,每張有兩賭桌,每桌有四五個人,每張臉都湧著興奮的神色。

  四壁點著明晃晃的燈籠,空間裡流著汗臭味。

  他們賭得相當斯文:擲雙陸。當然,他們並沒有斯文得把這玩意當作遊戲,更不會擲一次說一段典故,或者吟一首即興詩。很簡單,誰的點子大誰贏,是純粹的賭博,不是風雅的遊戲。

  五個人已擲了半個時辰,羅克勤面前,有兩錠十兩莊的紋銀,三片一兩的金葉子,五六吊錢幾塊碎銀。

  東家的鄭大爺上手當莊,哢啦啦骰子丟入精緻的骰盒,掩上蓋。

  「啪!」鄭大爺在聚寶盆上放了十兩銀子,再加兩吊錢,下的是大注。上莊有吃同點的便宜,鄭大爺有意吃掉今晚手氣不差的羅克勤,當莊三手押下去,運氣好有兩三百兩銀子進賬。

  羅克勤毫不遲疑地跟進,再在小聚寶盤上加了一塊金葉子。小聚寶盤的注主要是針對莊家的人,其他的人有權跟或不跟進。

  金子市價兌換率是一比八。鄭大爺大概認為剛才手氣好,有信心旺上加旺,放進五兩和三兩碎銀。

  「你們幹什麼?」下首的魚鷹陰平冷笑:「押家當嗎?是不是打算把老婆也押上?」

  「陰大叔,我還沒聚老婆呢。」羅克勤嘻嘻笑:「真到了押老婆的地步也不算壞,輸得乾乾淨淨豈不無牽無掛?鄭大爺家財萬貫,怎麼輸也不會落到押老婆的地步。」

  「必要時,他連命都會押下去。」陰平打出拒絕下注的手式:「年青時在府城南浦賭館,他賭得上了火,真的和人家賭命呢。今晚上,他大概也上了火,我可沒興趣陪他玩命。」

  香風入鼻,桌旁不知何時到了另一個人。

  「我陪鄭大爺玩命。」悅耳的嗓音入耳:「鄭大爺是不敢把鄭大娘當賭注押的,他只敢拿自己的命來押。」

  是穿了水湖綠春衫八褶裙的美麗大姑娘,那雙水汪汪令人想做夢的媚目流光四轉,隆胸細腰極為惹火,成熟女人的風韻具有無窮魔力。

  「巧姐,你怎麼來鬧場?」鄭大爺咧開大嘴笑:「哈哈!想趕我走嗎?」

  游神禹浩的女兒巧姐,本鎮的一枝豔桃花,她不但媚態撩人,揍起人來粉拳玉腿份量相當重。

  「鄭大爺,我怎敢?」巧姐媚笑,挪著小腰兒往羅克勤的身後一靠,纖纖玉手搭上了他的肩膀,芬芳的胴體幾乎倚上他的肩膀:「開賭場的,只怕光顧的爺們裹足,歡迎還來不及呢。克勤哥。」

  「你可把我的運氣叫跑了。」羅克勤肆無忌憚地捏捏她搭在肩上的纖手:「要不得要不得。」

  「對,你的手氣轉定了。」鄭人爺接口:「情場得意,賭場一定失意的,妙,全下啦!」

  「看檯面。」巧姐把羅克勤面前的金銀,全往小聚寶盆中放:「鄭大爺,你如果贏了,下一注我陪你。」

  「你們這是賭氣不賭錢。」魚鷹陰平苦笑:「巧姐,你不要火上加油好不好?」

  「我不會和你鬥氣,惹不起你爹。」鄭大爺將金銀往小聚寶盆裡放,盯著巧姐高聳的酥胸曖昧地笑:「換一處地方,我一定奉陪,任何事都奉陪。至於羅克勤,嘿嘿!他還不配和我賭氣,他只配和小孩子玩玩扮家家酒。」

  「哈哈!看來,現在只有你我兩個人玩扮家家酒了。」羅克勤大笑著說:「有誰跟嗎?」

  其他的人都沒下注,僅放下一兩銀子的底。

  魚鷹陰平向巧姐打眼色示意要她離開,她搖頭公然表示拒絕了。

  鄭大爺得意洋洋抓起了骰盒,雙手一舉,口中喃喃默咒,念念有詞,骰子搖得哢啦啦暴響,蓋一掀,拋出兩顆骰子,骰子在光滑的桌面滾動,發出悅耳的清脆響聲。

  二、三,五點,鄭大爺喃喃地發出一聲咒駡。

  羅克勤不慌不忙,笑嘻嘻地拾骰子放入盒內,一手抓盒熟練地搖動數下,蓋一掀,骰子跳下桌面,麼、四,紅色的麼亮晶晶。

  鄭大爺樂得幾乎跳起來,拾骰子的手興奮得發抖。

  不錯,第二把是三、六,六點紅紅得耀眼,九點已經主宰了九成勝算。

  羅克勤的第二把擲出兩個五,鄭大爺臉色不對了,患得患失的心理,會把好運趕走的。

  當鄭大爺第三把擲出時,除了骰子的滾動聲之外,死一般的靜,人人屏息以待。

  如釋重負的叫聲乍起,陰平冷冷地叫:豹子!

  鄭大爺像泄了氣的皮球,臉色突然變得蒼白,將盒重重地丟下,吐出六個字:婊子養的有鬼!

  巧姐得意地笑了,整個噴火胴體倚在羅克勤身上。

  麼、二,三點,鄭大爺難怪咒得那麼難聽。

  羅克勤一直保持輕鬆的神態,一陣骰子響,臺上出現不可能的怪點子:麼、三,恰好吃定了鄭大爺的豹子。

  「情場賭場兩得意,真他媽的有鬼!」羅克勤笑嘻嘻地說,開始收賭注:「鬼都是狗雜種勢利眼,永遠不會幫助倒楣的人。鄭大爺,你還有兩把莊,還有扳老本的機會,要不要加檯面?」

  賭鬼永遠不肯服輸,鄭大爺當然不會與眾不同,從懷中抱出三錠十兩莊的金元寶,咬著牙恨恨地往檯面上擱。

  引來不少看熱鬧的人。魚鷹陰平幾個人退出這場角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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