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一五三


  「也許我走了幾年江湖,試嘗過多種行業,結交過三教九流的朋友,接觸過各式各樣的女人。」他像在自語:「我家是個古老的家族,也讀過不少書,闖蕩江湖,結果把道學味頭巾味都拋棄了,就成了這副德行,說話肆無禁忌,把世情看得很淡……可是,家兄遭難的事我卻放不開。」

  「你不知道姑娘們不喜歡道學味頭巾味嗎?」姑娘露出頭來,臉紅似火,眼中有異樣的光彩:「除非希望夫婿取功名做大官光宗耀祖,或者窮怕了嫁一個規矩可靠的有德望的人過活。」

  「做官的人不一定道學。」他笑了:「名士風流理所當然。」

  「廢話!哦!除了令兄的事,凡事你都不太認真嗎?」

  「通常是如此,人活著事事認真,太苦了,小昭。」他苦笑:「我承認我有點自私,把自己的事看得比較重。家兄遠在回春堂任採購,主要原因是希望知醫又知藥,回春堂的十三科,在北地是最享盛譽的。為了怕家兄出入棧道遭逢意外,所以我做行商清除川陝的強盜土匪。家兄遇難的那幾天,我追逐劍門三霸三千里,經過咸陽追入太白山方追上他們。到頭來,家兄沒死在綠林強盜手中,反而喪生在交通官府的武林惡霸之手,我想起來就恨,真想逐一剷除這些……唉!算了,我只要梅少堡主償命。」

  「大哥,你的武功深不可測,令兄……」

  「家兄沒練武,他學醫兼學藥志在濟世活人。」他失聲長歎:「我這個殺人的人仍然活著,而志在救世活人的人卻慘遭殺害,這世間還有天理嗎?不說了,你好好養傷,記住不要作伸展劇烈的活動,有事可叫你的侍女代勞。」

  第三天一早,一輛雙頭馬車駛出龍門鎮。

  蔡智打扮真像個車夫,范陽氊帽粗布短裝,鞭長丈二,整個人顯得粗獷驃悍,趕車的技術呱呱叫。

  這是馬車而不是騾車,快慢全控制在車夫的鞭子上。鞭花一響,馬車平穩地駛出北鎮口,風突然掀起窗簾,小春小潔兩位美麗姑娘的面龐乍現乍隱。

  郝家的一名打手,恰好在柵口張望,無意中看清了車中的美麗臉龐,像驚兔般往鎮內狂奔。

  不久,十余名騎士向府城方向狂追馬車。

  車輕快地駛上洛河上的天津橋,車內的小春叫:「別忘了沿途讓窗簾偶或吹起,沒有人來追就毫無趣味啦!」

  郝家的人為了招集府城的朋友,不敢窮追,好不容易集合了三十余位好漢,已經是巳牌時分了。

  巳牌末,馬車不徐不疾駛過潤河橋,後面兩裡外,塵埃滾滾追兵將到。

  這一帶全是田野,一片黃色的麥海在路兩旁向外伸展。

  今年是個好豐年,再過幾天就可以收穫了。

  馬群接近車後半里地,馬車開始加速。

  一里、二里……馬群已到了車後十余步,來勢如潮,聲勢驚人。馬車掀起的塵埃,掩蓋了馬群的下部,從車廂裡往後看,可看到前面的十余名騎士。領先第一騎,正是東關外的穿雲燕梁又秋,那乾瘦的五短身材一看便知。

  「趕車的慢下來,刹住車。」穿雲燕用奇大的嗓門大叫:「不要聽女匪的指使,以免枉送性命!刹住……」

  車後的車廂板下部突然向後一掀,接二連三扔下不少結了方格的粗繩網,一捆捆往後飛,著地便崩散開來成團成堆。

  驀地馬嘶人吼,有如天崩地裂,人飛擲而起,馬砰然沖倒。這種繩網比絆馬索更霸道,有如魚兒入網鳥雀進羅。

  馬車向前飛駛,留下滾滾黃塵。

  一天又一天,車過陝州,西出潼關,進入陝西地境,前面展開了八百里錦秀秦川。

  沿途沒有人追趕襲擊,跟蹤監視的人卻此隱彼現。

  車不在西安停留,渡過咸陽買馬,沿渭河河谷向西又向西。興平、扶風、岐山……一一落在車後塵埃滾滾處。

  信使不斷往前面傳遞信息,重要的消息是:正點子可能至秦州尋仇,速早作準備。

  這天,車抵鳳翔。時辰算得極為準確,恰在城門準備關閉的時候抵達,所以車進城後片刻,還沒找到旅舍,天就黑了。

  車轉入北大街,遠遠地便看到街右宏大的開元寺,車折入街左的鳳翔客棧前廣場。這是府城四大客棧之一,一次可容納二三百位旅客投宿。

  一陣忙碌,店中閒人漸散。四人要了兩間上房,梳洗畢,店夥將晚膳送入三位姑娘的房中。

  「情形有點不對。」食間蔡智低聲說:「這條路我很熟,本地的武林人或耳熟能詳,但落店時那幾個跟來的眼線,我一個也不認識。」

  「大哥,你的意思……」天香姹女問。

  「是從秦州來的人。」他說:「這表示他們比我們所估計的要來得快。」

  「也許是從後面跟來的人。」

  「不可能的,沒有幾個冒失鬼敢自告奮勇趕到前面來。」他肯定地說:「我們的馬車並不比坐騎慢多少,跟來也不知該怎麼辦,他們都知道你是梅少堡主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,樂得省事靜候梅少堡主前來處理。」

  「所以我猜想武威堡的先遣人員已經到達,咱們應該隨機應變,提前往回走。」

  「一切聽你的,大哥。」

  「好,行囊準備好,今晚動手,以激怒那狗東西。等會兒我從後窗走,得了口供再決定行動。」他向小春打手式示意,聲音儘量壓低:「等我走了以後你再出去。」

  膳罷,已是二更初,有些上街辦事或遊蕩的旅客仍未回店,店門出入的旅客絡繹不絕。

  小春沒帶劍,泰然出到店門外,毫不遲疑地往北走,直向燈火輝煌的開元寺廣場夜市走去。

  店前駐車場暗影處,轉出一個潑皮打扮的大漢,在一個店堂出來的店夥所打出的手式指示下,遠遠地盯緊了小春的背影向北行。

  經過一條小巷口,黑暗的小巷踱出已換了青短衫的蔡智,就在雙方相錯的刹那間,手一伸,便攫住了大漢的右肘,轉身時左手已扣住了大漢的脖子,飛快地將人拖入小巷內。前面三十步外的小春,稍後即轉身往回走。

  三更天,真興閣南面的橫街湯家,一男三女展開雷霆萬鈞的瘋狂襲擊,片刻間把本城武林名人湯大爺的十余名賓客,殺得落花流水。湯大爺綽號稱八爪神鷹,也被一枚製錢割斷了右肘的大筋,以後,只能稱獨爪鷹了。

  次日大批高手趕到,鳳翔客棧四位旅客已經走掉了,是夜間走的,沒給店錢,留了一張箋,說是以馬車連馭馬一併送給店主作店錢。

  橫水橋頭的村民,在破曉時分,曾看到一男三女匆匆東行,帶了包裹佩了劍,徒步走的。

  三十余名騎士策馬狂追,迫到岐山,已失去一男三女的蹤跡,官道上沒有人見過他們。

  不但梅少堡主來了,老堡主神劍梅景宏也來了。就這樣時追時停,一男三女行蹤忽隱匆出,有時追過了頭,有時又落後其遠,第八天追抵咸陽古渡,一男三女過河已一個時辰。

  追到西安,又失去一男三女的蹤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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