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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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去會晤張巡捕之前,他拜望了一些地方人士,街坊、坊長、幾位長街的小地棍,那些人皆無可奉告,一問三不知,疑雲重重。 但他心中有數,從那些人冷淡而有意回避的神情中,憑他的經驗,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隱藏在內,從重重疑雲中,他看到了凶兆,看到了不祥的陰影。 半月後,他出現在南陽府府城的豫南客棧。 落店後不久,店夥替他送來茶水。 「老兄貴姓呀?請坐下來談談。」他向店夥說,取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:「在下有事請教,如果對了門路,這錠銀子是你的。」 「客官不知有何見教?」店夥替他斟好茶,在下首坐下笑問:「小姓李,你就叫我李二好了。」 「李兄,貴地有一位姓霍名漢聲的人,曾經在陝西咸陽縣任職巡檢,去年七月告病辭職返鄉,李兄可知道這樣一個人?」 「霍漢聲?當然知道。」李店夥說,臉色暗了下來:「其實他不是城裡人,是城南三十里屯人氏、從小就是一個講義氣的大好人,可惜……」 「可惜什麼?」 「可惜好人不長壽。」 「這話怎講?」他的心向下沉,不祥的感覺衝擊著他:「怎麼一回事?」 「他是去年八月攜家小返鄉的,但回來的卻是一付棺材。」 「死了?怎麼死的?」 「一家大小途徑汝州,夜宿客棧遇盜,被人打了一毒藥鏢,第二天就斷了氣。」 「糟了!」他沮喪地說:「李兄可知道詳情?」 「誰知道呢?強盜殺人,平常得很嘛,什麼地方沒有強盜?敝地伏牛山裡,沒有一千也有八百。」 「謝謝你,銀子是你的了。」他沉靜地說。 五天后,他往回走踏入汝州。 花了兩天工夫,也花了三四十兩銀子,他從公人口中,知道了霍巡檢出事的經過,而且看到了沒收入庫的毒藥鏢形狀。事情很簡單,霍巡檢一家八口,在悅來客棧投宿,半夜五名蒙面強盜入侵,霍巡檢一出房就受到偷襲,毒藥鏢擊中右股,次日巳牌左右便毒發身死。 他開始清查汝州附近的盜黨,發覺山裡面的所謂強盜,全是些日子難過鋌而走險的暴民,根本不敢在城廂作案。下一步是打聽本地武林人士的底細,希望能找出所要的線索來。 經過沉思熟慮,他定下了大膽的行動。 他不能盲人瞎馬去找人,必須讓別人來找他。 他遷入悅來客棧的後進上房,對面一間,就是去年霍巡儉所住的大客房,左面另兩間,是霍巡檢同行的夫子們宿處。 這一進客房好像已經客滿,但都是些過宿的旅客,晚來早走來去匆匆,很少有連住兩宿的客人,他目標不在旅客,因此對往來的住客並不太留意。 住進客棧的第三天,時機已經成熟,因為這三天中,他已作了良好的安排,準備工作做得相當,城內的一些有頭有臉地棍,已開始注意他這個行動顯得神秘的陌生人,他也有意擺出令人莫測高深的形象讓人起疑。 右鄰第三家,就是本城三教九流人物聚集的興隆酒樓,所供應的最好寶豐酒有口皆碑,比南陽的寶豐原產地更醇更地道。 傍晚時分,他踏上已有六成座的樓上雅座。說雅座有點不切實際,其實與其他的食桌並無多少差異,不同的是雅座所占的位置靠窗口,地方比較寬敞而已。 酒菜是先訂了的,客人也是事先約好了的。他是主人,按例先到候客。 江湖豪客的酒菜沒有正式筵席那麼講究,大壺酒大盤肉,菜不時興一個一個上,而是客人一到就全部上桌,整張桌面擺得滿滿地,高興吃什麼就吃什麼。 坐下不久,一陣樓梯響,上來了四名青皮大漢。 他推凳而起,在走道口呵呵一笑。 「趙兄錢兄孫兄李兄,諸位撥冗前來如約賞光,兄弟深感榮幸。」他抱拳行禮迎客:「請上坐,趙兄。」 趙大用,本地的地棍頭頭,綽號叫金剛勇,因為別人都把名中的用字讀作勇。 「蔡兄寵召,當然得來。」金剛勇回了禮,豪爽地大笑:「哈哈!叨擾蔡兄了。」 「蔡兄是本城的貴客,咱們還沒盡地主之誼,反而讓貴客破費作東,真不好意思。」錢兄打橫落座,文縐縐客氣地說:「說真的,咱們真沒面子。」 「錢兄客氣。」他在下首主位就座:「兄弟到貴地辦事來的,理該主動拜碼頭,諸位能賞臉光臨,兄弟多感盛情。」 酒菜由三名店夥陸續送到,店夥與金剛勇這些人是熟識,自然熱誠地巴結,有說有笑。 蔡智親自執壺,不用酒杯用酒碗。客套一番,酒過三巡,場面相當熱絡,四個地棍表現得十分四海豪邁。 他第四次斟酒,然後取出事先準備好的一隻尺寬八寸高的長木匣,放在金剛勇的手邊。 「趙兄,皇帝不差餓兵。」他的口吻露出江湖味:「些少孝敬,趙兄請笑納,銀子不多,不成敬意。」 「蔡兄,你這是……」金剛勇盯著木匣遲疑地問:「蔡兄是客……」 「兄弟是誠意的。」他笑笑:「客居不便,一百兩銀子算是兄弟的心意。趙兄可以放心的是,兄弟不敢將不法的勾當來麻煩諸位,只想從諸位口中,查證一些說重要又不見得重要的事,如果因而有結果,兄弟這當另行致謝,務請放心收下。」 「這……蔡兄,兄弟可是一個直腸直肚的人,替人辦事,講的是無功不受祿。這樣吧,蔡兄有什麼事,請提出來咱們當面參詳,在兄弟能力所及,一定全力而為。辦不到,兄弟也會解釋困難所在,能不能收蔡兄這份厚禮,兄弟自會斟酌的。蔡兄約咱們兄弟在大庭廣眾間賜教,決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。」 「兄弟也不會向趙兄提出見不得人的事。」他大聲說,就希望全樓的酒客都能聽清他的話:「去年八月,兄弟落腳的悅來客棧,發生了一起強盜用毒藥鏢殺害事主的凶案,官府以山賊行劫失風因而殺人事結案,五個蒙面賊迄今仍然毫無線索可尋。這件事,諸位想必知道概略情形。」 「這個……唔,不錯,這件事曾經鬧得滿城風雨,咱們在地方上混的弟兄,的確受到一些無妄之災。」金剛勇說:「蔡兄是為了這事而來?是站在哪條線上說話?」 「被害人是曾任職陝西咸陽的巡檢,姓霍,是兄弟的一門表親。」他神色凜然:「官府草草結案,死了的人九泉難以瞑目,兄弟不才,要設法把兇手揪出來償命。」 「蔡兄。」金剛勇搖頭苦笑:「不瞞你說,這件事兄弟無能為力,幫不上忙。血案發生之後,咱們有不少人吃了不少冤枉苦頭,所以咱們不甘心,發誓要將兇手找出來用私刑了斷。可是,兇手蒙了面,來去無蹤無跡……」 「兄弟已得了不少線索,從咸陽至南陽,千里迢迢尋蹤覓跡,已經掌握了有利線索,在在皆證明是一惡毒的殺人滅口陰謀,兇手是在貴地所收買的刺客。」 「這……」 「兄弟從客棧客房的佈局,兇手可能出入的部位,已看出兇手的高來高去輕功身法相當高明,武藝相當了得。舍表親練了一身軟硬功夫,機警精明經驗豐富,即使武林一流高手,想光明正大向他攻擊,也不見得可以占上風。」他掏出一枝五寸三棱泛灰色的鏢放在桌上:「因此,只有用人引誘,由另一人以毒藥鏢偷襲方可成功。諸位請看看,這種鏢諸位眼熟嗎?」 鏢在四個人手上來回傳觀,四個人不住搖頭。 「這種鏢分量中等,適合一般武林人使用,在任何兵器店,都可以訂制,每枚要不了一兩銀子。」他進一步加以解釋:「諸位請留意,鏢尖下三分,故意用利器敲了幾個小孔,以便附著毒藥。真正使用毒鏢的高手,鏢必定是特製的,並不借鋒利傷人,所以用脆鋼毛鑄再加磨,本身就帶有許多微小的針眼小孔,經毒液久侵,鏢本身就飽含劇毒。這支鏢卻是臨時敲出小孔醮藥使用,而且是一無暗記二無標帖的平常鋼鏢,所以知道兇手是怕被人看出破綻也預計不可能將鏢收回,因此用這種鏢來行兇,換用鋼鏢並不簡單,不難找出線索,只要找出附近善用這種份量與大小差不多的使鏢人,與及對毒藥頗有經驗的武林健者,就可以向兇手接近一大步了。諸位,貴地附近百里內,包括寶豐與洛陽,有否這種身手高明的人物,尚請見告。」 四個地棍你看我我看你,似乎在交換心中的疑問。 「貴地並不是什麼太複雜的水旱碼頭,不難查出有利的線索。」他繼續解釋:「有哪些人具有高明的身手,諸位心中有數。在衙門、客店、酒樓飯館,兄弟將請人暗中留神,調查以往有哪些江湖道上,聲名狼籍的武林人物,曾經明暗間與貴地的人士有所往來。任何一件事牽涉到兩個人,就不算是秘密了,對方有五個之多,這件事早晚會洩露出來的。兄弟在南北各地,也安排有暗中調查的人,哪怕是花上十年八年歲月,兄弟也要把兇手揪出來要他們償命。老實說,諸位也有涉嫌的可能,如果能幫助弟兄進行調查,就可以證明諸位是清白的,兄弟調查的方向就不至於錯誤了,這是很重要的事,相信諸位也希望把這幾個傢伙查出來的。」 一番話軟硬兼施,分析也相當深入。 「好,兄弟答應你著手調查。」金剛勇慨然說:「一有消息,兄弟就會至客棧奉告。蔡兄打算在敝地逗留多少時日?」 「不一定,至少近期還得深入查證、兄弟有的是時間。在江湖朋友身上,兄弟已放出消息,以重金懸賞。諸位也一樣,因所供消息而查出兇手,一千兩銀子為酬,儲款以待決不食言。」 「真要查出兇手,蔡兄準備報官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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