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七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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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黑後不久,府城內地東道樓左首不遠的興元酒樓。這是本城頗享盛名的酒樓,往來的客人皆是本城的有頭有臉爺字人物。街東百十步,便是黑煞尚飛的宅第,黑煞經常在興元酒樓宴客。 樓上的食廳相當寬廣,本來就是三間門面並建的,雅座可用屏風隔開,也有四間雅廂,以便客人帶女眷前來赴筵。四周掛了十餘盞燈籠,光度有如白晝。 東間雅廂中,主人黑煞的黑臉膛有了笑意。主客絕魂金劍也眉開眼笑,似乎全身都充滿了喜意。 六位陪客,其中有霹靂一劍。 食客滿樓,人聲嘈雜,廂座裡的人談話,聲音必須放大些。 「尚兄,許州的消息已在傍晚傳到。」絕魂金劍的語音提高:「自車行所獲的信息,已證實那人姓岑,名去非,也就是那該死的小輩。南陽府的來文,卻說那人姓張名忠,要將他找到作證,可把兄弟弄糊塗了。」 「項兄,其實這件事並不複雜。」黑煞以權威的神態說:「那小輩當然不願意打官司,很可能他在官府裡落了案,所以他留下了張忠的假名,匆匆脫離南陽地境免得打官司;留下來作證可不是什麼寫意的事。早些天在見山向令郎傳書的花子,一定是岑小輩改扮的,他留在本地興風作浪,顯然是想向項兄敲詐勒索,他真該死。」 「兄弟真擔心他並未死去。」 「項兄放心啦!在十四人聚力一擊之後,令郎及時以撼山掌行致命一擊,他即使有九條命,也難逃大劫。」 「可是,死不見屍。」絕魂金劍語氣仍不穩定:「按理,他應該當堂畢命,事實是他仍然竄走失蹤了。」 「那是因為天太黑,咱們也真力損耗過巨,未能及時追趕,所以被他逃至河邊墮入河中斃命,足跡已說明他的命運遭遇了。以他的修為來說,不當堂斃命並非奇事。項兄,不要庸人自擾,不會有人再打擾你啦!哦!項兄,清虛道長何時可到?」 「明天一定可以趕到。」絕魂金劍說:「午間兄弟去探望孫兄,骨折的傷勢已經控制住了,但恐怕短期無法用推引術疏解被制的經脈,希望清虛道長的武當至寶九還丹,能救得了孫兄和樂八。」 「應該不會有問題。」黑煞的語氣深具信心:「清虛道長是武當九老之一,過去曾經榮任解劍池七子,已修至地行仙境界,必定可以疏解岑小輩的詭異手法的。」 「但願如此。」 「南陽方面迄無動靜。」霹靂一劍另起話題:「兩老怪已經離開樊城鎮,似乎他們不敢再來討野火。晚輩打算與端木姑娘告辭,明天就下武昌走走。」 「殷賢侄,再玩幾天再走吧。」絕魂金劍誠懇留客:「請虛道長二十年不曾離開武當山門,他答應前來,賢侄正好與他親近親近,相信可獲益非淺。」 「是啊!」黑煞也替絕魂金劍留客:「清虛道長在武林中不但位高輩尊,聲譽極隆,在方圓千里地面的居民心目中,也是家喻戶曉的活神仙,能有機會向他請益,確是我等後生晚輩的殊榮,老弟可不要輕易錯過了。」 自從少林山門遭劫之後,武當的武林地位日隆,的確也出了不少出類拔萃的門人子弟。除了一些門戶成見甚深的人,一般說來,許多高手名宿,對武當的絕學是頗為尊崇的。 霹靂一劍對武當並未懷成見,但他另有苦衷。這些日子以來,他發現絕魂金劍的行事,已有點鬼鬼祟祟的意味,所有的人出出入入顯得極端神秘,對外卻聲稱已獲得江湖俠義道朋友的支援,以對付南陽八義的挑釁。因此,他已有被絕魂金劍利用的感覺在心頭。當然,他不能為人謀而不忠,而現在南陽八義已撤退派來問罪的人,姓岑的強敵也被六煞一群人所誘殺,風止浪息,他應該及早脫身離開這是非之地。他對絕魂金劍的作為不甚苟同,也不知道真正的內情,更沒料到葉縣血案涉及無辜的旅客,以為這只是絕魂金劍與南陽八義的恩怨,兩地的豪強衝突事極平常,雙方所用的手段各有千秋,未可深責。但絕魂金劍聯合六煞暗算姓岑的,他口中不說,心中甚是不滿,此時不離開,更待何時?他沒有留下向天下武林朋友解釋立場的必要。因此,他放棄一見武當元老的機會,堅決表示明天離開南下。 一席酒直吃至二更天,酒足菜飽方席終人散。 絕魂金劍在府城另有住宅,位於天和坊,是一座寬麗的大院,只住了項家幾位子侄,平時作為招待過往貴賓的招待所。這幾天,霹靂一劍與淩霄鳳端木素英,已從城外的項園移居城內大院,院中還安頓了十餘位前來助拳,準備對付南陽八義的世交好友,在這裡辦事,比在項園方便些,出動也容易而快捷。如果城內沒有住宅,夜間也不會出現在酒樓了,夜間城內城外交通完全斷絕的。 夜市已闌,街上行人漸稀。大半的商店已經關門,稀稀落落的門燈,發出暗紅色的光芒。那些寫了店號的大型燈籠,不時隨吹來的江風晃動,行人的影子,也就不時搖曳,視覺很容易發生偏差。 這些武林高手,視覺不易發生偏差的。 絕魂金劍在中,霹靂一劍在右,另一位綽號叫旋風秦玉無的人在左;秦是絕魂金劍的好友。三人並肩而行,各有了三分酒意,談談說說走向天和坊,人影在寬闊的大街上拉得長長地。 忠心耿耿的力士浦勇,扮成寒酸的流浪漢,跟在二十步後獨自而行,高大的身軀顯得有點傴僂蒼老。一個像大戶人家的僕人打扮的人,低頭急走腳下匆匆,與絕魂金劍三人相錯而過,似乎有急事待辦,不理會街上其他的人。 三個武林高手並未完全看清僕人的臉形,反正在一瞥之下,便知道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陌生人,沒有留心的必要,街上匆匆歸家的人並不少,怎能對每一個人都留心? 僕人走得匆忙,片刻便與力士浦勇迎面相遇,雙方相錯而過,力士浦勇也沒留意對方的面貌。 力士浦勇的注意力,集中在前面的霹靂一劍身上。驀地,他眼神一動,看到了不吉之兆。 前面三個人出現可疑的徵候,走在右面的旋風秦寶無,突然身形一晃,腳下一亂,門燈照出的影子搖曳。 剛才那位僕人,就是從旋風秦寶元這一面相錯而過的。三個人僅有三分酒意,走路不可能出現醉態。 他心生警兆,本能地想起唯一的可疑徵候,警覺地轉頭回望,想察看剛錯肩而過的僕人。 大事不妙,晚了一刹那,後知後覺的人註定要倒楣,頭突然發僵,無法轉動,光禿禿的腦袋,被一隻大手扣住了,兇猛的,無可抗拒的勁道傳到,把他的頭向後扳。如果掙扎,禿腦袋很可能象雞蛋般被扣破,他怎敢掙扎。 「識相些,姓浦的,妄想抗拒或反擊,首先得替你的腦袋設想一下。」制住他的人在他耳後兇狠地說:「替我傳話給霹靂一劍,叫他趕快和端木姑娘離開襄陽,不要再替姓項的為虎作倀,以保全他的聲譽,我這人對他這種人有些好感。這是最後警告,以後的打擊將是致命的。」 他感到頭上的壓力突然消失,猛地倏然轉身。怪事,身後不見有人,冷冷清清的街道,百步內鬼影俱無。 「咦!這人能比我的眼睛快?可能嗎?」他毛骨悚然地自語,似乎感到汗毛直豎,隱約嗅到了鬼的氣息,死亡的氣息。 他開始失去信心,懷疑自己是否已失去了練武人的反應和本能。摸摸腦袋,還遺留下一些隱痛,腦袋曾經被人扣住無疑問,這人確是在極短的刹那間鬼魅似的消失了。 他知道,對方如果存心要他的命,他必定進了枉死城啦,同時,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。 次日,霹靂一劍與淩霄鳳,一早便上了下行的客船。接著,絕魂金劍邀來助拳的朋友,也陸續離開了襄陽。 襄陽恢復了平靜,暴風雨算是過去了。南陽八義已公開宣稱,這件事認了,項家的人今後如果膽敢進入河南,格殺無論決不容情。因此,助拳的人沒有留下的理由。 武當的清虛道長,是在霹靂一劍走後的第三天到達的,比預計的時日晚了兩天,同來的有遇真宮的兩位有道法師,是清虛的師侄。 漢北別莊頓行忙碌,三位老道受到地頭蛇們的熱烈歡迎,盛況空前。 可是,洋洋喜氣在一個時辰後消失無蹤。這位修為已臻化境的活神仙,宣佈樂八爺是被一種詭奇陰毒的制經術所制,可能是傳說中的移宮過穴封經術,世間還沒聽說過有能疏散這種手法的人,即使武當目下的掌門仙師親來,也無能為力。如果勉強逞能疏散,很可能要了樂八爺的老命,只有具有這種獨門手法的高手才敢下手疏解。 鬼煞的被制情形完全相同,不同的是鬼煞多斷了三根肋骨。清虛道長很大方,給了鬼煞三顆武當的至寶九還丹,保證在十天半月之內,斷了的肋骨可以復原。 除了用丹藥為兩人保住元氣之外,三位武當的老道束手無策。 三老道答應留駐三五日,觀察兩人的變化,希望能研究出疏解的方法,必要時冒險試驗,死馬權充活馬醫,反正兩人已經成了廢物,能拖到何時,誰也不敢逆料。下手制人的人已經死了,到何處去找具有這種濁門手法的人疏解?其實到底是不是移宮過穴封經術所制,連清虛道長也不敢斷定,說不出所以然來。 第三天傍晚時分,黑煞帶了兩位貼身保鏢,步出高大的院門樓,大搖大擺地沿大街北行,要到新城小北門西面的漢廣亭旁司宅,那是六煞之一陰煞司靈均的宅院。司家在漢廣亭附近,算是相當顯赫的一家。 至小北門,須經過一條小街,這條小街沒有夜市,天黑後不久便行人漸稀,門燈也少,街道也彎彎曲曲,人行走其中,有時必須自備燈籠照路。 三位武林高手,走夜路從不帶燈籠。 正走間,對面十余步外一條小巷口,出現一盞光線微弱的燈籠,持燈籠的人穿了長袍,大辮子垂在胸前,走起路來一晃一晃地。頭上有瓜皮帽,臉貌朦朧很難看清。 怪!燈籠怎麼突然插在巷口的牆縫裡了? 三人仍未介意,一面走一面低聲談笑,近了。 那人站在巷口,燈籠還垂在丈外。燈籠上寫了四個紅字:高平郡範。由於燈籠隨風輕擺,旋轉,紅字的暗影也就不斷移動,在那人的面部,留下一陣陣移動的怪影,顯得陰森可怖,鬼氣沖天,因為那人的臉蒼白得怕人。 走在前面的黑煞在四五步外悚然止步,咦了一聲。 兩位保鏢也倏然止步,右面那人越前兩步雙手上提戒備。 那人站在巷口中,微弱的燈籠光線從斜方射來,站在大街心向那人注視。衣袍是黑的,瓜皮帽也是黑的,手背在背後,身後的小巷背景也是黑的。所以,在街心察看,只能看到那張怪臉,和懾人心魄的鬼眼。 來人不言不動,鬼眼不轉瞬地凝視站在街心的三個人,雙方相距約在兩丈左右,斜向相對。 「什麼人?」越到前面戒備的保鏢沉聲問。 那人毫無動靜,甚至那雙可怕的鬼眼也不曾絲毫眨動。 黑煞的膽量在六煞中號稱第一,這時卻感到寒氣從脊尾上升,毫髮森立。 一聲龍吟,兩保鏢警覺地拔劍出鞘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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