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七二


  「我知道你是有理的一方。」端木素英在房門口轉身,臉上有真誠的笑意:「你給霹靂一劍不止一次機會,而是兩次。我不會傻得甘心被人利用,所以你不必分神對付我,再見。」

  「我多謝了,好走。」他在門內抱拳相送。

  端木姑娘轉身向鄰房走,走了兩步有點依依不捨地轉首回望。房門並未掩上,但房內已失去岑醒吾的形影。

  「這人真的已修至通玄境界了。」她苦笑著喃喃自語。

  她在右鄰的房門上,叩出談判已經失敗的信號,長歎一聲,無精打采地走了。

  客棧中人聲漸止,漸漸看不見走動的人影。

  星月無光,走廊的一盞燈籠,發出黯淡的暗紅色光芒。晝間留下的熱浪未散,沒有一絲風。

  不知從何處突然刮來一陣微風,燈籠一晃,火光倏滅,這陣風來得太詭了。

  一個黑影出現在廊中,全身黑,黑得令人心寒,站在那兒,像是突然幻現出來的幽靈。

  「閣下,鎮北一里歇腳亭,老夫黑煞尚飛恭候大駕。」黑影向岑醒吾半掩的房門用刺耳的聲音說:「如果閣下怕死拒絕,必須立即離境他往,走了就不要回來。不然,襄陽群豪將傾盡全力對付閣下,明暗俱來,閣下將寸步難移,步步生險,喝口水也可能發生意外。老夫先走一步,來不來悉聽尊便。」

  聲落,人如怒鷹,穿雲直上,像是飛出天井,半途折向上升躍登瓦面,似乎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頭可自由飛翔的大鳥,輕功之佳,駭人聽聞。

  岑醒吾將房門完全拉開,背著手邁出房。

  「龍騰大九式,高明。」他一面說一面邁步:「這種示威的方法相當唬人,看來,在下不悄悄溜走遠走高飛,可能凶多吉少了……好!」

  一個淡淡的灰影,自壁根下鬼魅似的撲上,快如電光石火,雙手光臨他的背部。

  他突然向下一挫,像是背後長了眼,對方的雙手行將及體,突然落空。他高不及兩尺,虎尾腳後攻行雷霆一擊,不輕不重地踹中灰影后那條腿的膝蓋,順勢一發,灰影扭身摔倒。

  他扭身虎撲而上,大喝一聲,屈右膝先下,有如萬斤巨錘,卟一聲響,膝先壓撞在胸口上,身形隨著前俯,一掌劈在灰影的右耳門。

  這瞬間,暗器齊聚。

  急劇閃動的人影突然靜止,暗器射在牆壁上有如雨打殘荷,火星飛濺。

  灰影靜靜地躺在走廊的地面上,岑醒吾已經失了蹤。

  屋上和天井的暗影中,共有五個黑影隨暗器沖出,誰也沒發現岑醒吾的形影是如何消失的。

  黑煞尚飛,襄陽六煞之一,以驚世的輕功登上瓦面後,立即向北展開飛簷走壁絕技,利用街屋向北飛躍而走,快如星跳丸擲,到了鎮北街尾,方躍下地來。

  鎮北柵口有十餘名黑影等候,接到人立即沿大道北行,掠走如飛,急如星火。

  一里外,路右建了一座晝間供應茶水的歇腳亭。

  亭口,站著一個黑影。

  十餘個黑影如飛而至,後勁十足。

  「四面散開埋伏。」奔在最前面的人低喝。

  「不必了,你們才來呀?」站在亭口的黑影大聲說:「哈哈哈哈!客人比主人先到,黑煞尚老兄,諸位真不夠意思,岑某已久候多時。別慌,好好調息口氣,再打殺也有精神些,對不對?」

  十四個人,在路中一字排開,似乎一個個目定口呆,幾難相信岑醒吾會比他們先到。

  「老夫傳信時,你真的在房中?」黑煞駭然問:「閣下從……從何處來的?」

  「不但在房中,而且出房相送。」岑醒吾說:「六個卑鄙的傢伙,先偷襲再用暗器作孤注一擲。」

  「他們……」

  「為了赴閣下之約,在下沒和他們計較。不過,那位先爬伏在廊壁下偷襲的傢伙太過歹毒,從背後用玄陰掌暗算,可惡極了。那傢伙是不是鬼煞孫仁?他一點也不仁,玄陰掌陰毒之氣,可傷人於三尺外,用來偷襲萬無一失,卑鄙極了。」

  「你把他……」

  「他死不了。當然,比起八方土地來,他可能要稍為嚴重些,有幾根斷肋骨需要好好治理。」

  十四個人你看我,我看你,顯然被他的話所驚,也似乎有點不相信。

  「看來,你是個出類拔萃,武功奇絕的神秘絕頂高手。」黑煞咬牙說:「公平決鬥,能勝你的人沒有幾個了。」

  「好說好說。」他警覺地掃視圍住他的十四個人:「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;在下這幾手鬼畫符,還不算高明。閣下約岑某前來,是不是打算用武力驅逐岑某離境?」

  「你在逼咱們走極端。」

  「不打算公平決鬥了?」他沉聲問。

  「這也是你逼咱們的。」

  「十四比一?」

  「也許。」黑煞說:「你太高明,不能怪我們。」

  「黑夜中,諸位知道後果嗎?」

  「咱們來了,來了就認命。放心,咱們不會與你打人命官司。在下相信你可能殺死咱們幾個人,但咱們有自信要你償命。你準備好了嗎?」

  「哦!你們的主要人物,似乎還沒有來。」

  「你是指項老哥?他去找活報應白無常兩個老怪了斷,無暇抽身前來。十四比一,你還嫌少嗎?」

  「正相反,在下深懷戒心。人多人強,彼此功力相差無幾,多一個人必可穩操勝算。因此,在下不打算與你們十四個人冒險拼骨,少陪……」

  可是,已晚了一刹那,十四個人就在他說出不打算冒險拼骨的話時,相距最近的四個人已經踏進出手攻擊了。

  對方用拳掌進攻,他有點出乎意外,就這電光石似的一刹那遲疑,已來不及退走,本能地運神功封架。

  雙掌一分,他知道要糟。

  他起初看到四個人出手,卻沒料到其他十個人突然向同伴伸掌,馬步一拉,十個人的手已分別搭在四位同伴的肩膀上。看到這種光景,他知道完了。

  卟啪幾聲暴響,他感到萬鈞力道降臨,雙臂如中雷殛,真氣一窒,兇猛無儔的震撼力道回頭返走。

  聚力術,一種可怕的玄門奇學,必須由練了先天真氣的人合用,其中一人火候不夠,這人不但要遭殃,聚力亦將瓦解。

  「嗯……」他悶聲叫,身形被巨大的勁道,震得飛起倒退,直向身後兩丈外的歇腳亭撞去,像是斷了線的風箏,張開手腳飛舞而去。

  亭心上空的橫樑上,墮下一個黑影,大喝一聲,上體一沉,雙掌疾下,罡風降臨。

  蓬一聲大震,他被下湧的猛烈劈空掌力震得折向下墮,摔落在亭心的地面上。

  偷襲的人上體斜開,雙腿下降,以雷霆萬鈞之勢,向摔落的他猛踹而下。

  生死關頭,求生意志強烈的人,會突然爆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潛能,渾身發生神奇的變化。他摔落的刹那間,發出一聲怒極的悲憤長嘯,身形一滾,手腳突生神力猛地一發,身軀像勁矢離弦,貼地從亭欄下射出亭外,在三丈外疾升暴起,一躍三四丈,三兩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,象鬼魂般消失了。

  後面追的人僅追出百十步,前面已一無所見。

  第二天,第三天,福泰客棧的店夥,始終不曾發現他返店。

  第三天傍晚時分,樊城鎮北面五六里的七里店關。

  關西里餘,有一條向南流的小河,河岸蘆葦密佈。一位四出尋找失群羔羊的村童,找到河岸邊,突然看到高高的蘆葦裡面,坐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,雙目緊閉,像是睡著了。那一身碎裂成一條條的衣褲已掩不住體,露出的肌肉殷紅如血,與臉上的蒼白完全不同。

  「哎呀!你……你是人還……是鬼……」村童駭然驚呼,踉蹌後退。

  「我是人。」年輕人張口說,徐徐張開充滿怠倦的雙目:「我這裡有一錠銀子,請替我買一些食物來充饑,最好能有一壺酒,拜託你哪!」

  村童不怕了,滿臉疑惑慢慢走近。

  「酒我家有,菜也可以到七里店關買。」村童說:「你……你好像一身都是血……」

  「不是血,是被強盜打傷的。」他將十兩銀子遞出:「最好請你爹娘替我弄些飯菜,不要到七里店關去買。」

  「好吧。」村童接過銀子:「我家就在前面不遠,我帶你去好不好?」

  「我受了很重的傷,一身發軟發痛,走不動。」

  「那……我叫爹來背你……」

  「不必了,一動身上就痛。」

  「那……天快黑了……」

  「我就在這裡坐到天亮。快去吧,謝謝你,小弟弟。」

  小村童點點頭,飛奔而去。

  第四天,福泰客棧的店東,準備將客人失蹤的事報官備案。這件事很麻煩,但不報官更麻煩,說不定會吃上人命官司,除非客人的屍體永遠不被發現。

  項家追查證人的事,仍如火如荼地進行,不再理會岑醒吾的事了。在項家的人心目中,姓岑的已不在人世啦!

  樂八爺與鬼煞孫仁成了廢人,被制的經脈無人能解,姓岑的如果真的死了,兩人也就沒有指望啦!好在項大爺有的是錢,而且與武當門人有深厚的交情,已經派人攜重金赴武當,聘請武當的元老前來解救,這兩天該到達了,大概希望極濃。

  這天午後不久,許州傳來的信息抵達漢北別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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