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五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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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真會搗亂。」詹雲向高書生苦笑:「你是不是閒事管得太多,煩不煩呀?」 「詹兄,你要這樣玩世不恭嗎?」高書生在他下首坐下:「狷狂放誕,不是什麼好德性。」 「你是來向我傳道解惑的?免了吧!」他向店夥招手,示意要店夥加碗筷:「人生幾何?江湖人有如風前燭,當真不得,老弟,你知道我,我卻不知道你,貴姓呀?那位小兄弟,何不也過來坐?」 「我不要看你的假面具。」高書生誠懇地說:「我姓朱……」 「呵呵!不會是皇朝的龍子龍孫吧?」 「不要扮狂。」朱書生要惱了:「昨晚,你怎能如此對待她們的?日後她們有何面目……」 「朱老弟,你錯了。」他冷笑:「她們本來就是江湖豔姬,如果我放溫柔些,她們的惡形惡像保證令人歎為觀止。她們那樣折磨我你是親眼看到的,我那樣對待她們,可說太便宜她們了。下次她們落在我手中,哼!」 「你要怎樣」 「怎樣?喂!你連臉都不紅呢。」他取過店夥送來的碗替兩書生斟酒,似乎沒留意兩書生臉上的變化:「酒色之徒,美人在抱,你想該怎樣……」 「我不聽你胡說。」朱書生惱了,拂袖而起。 「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。」他臉上嘲世的笑意消失了:「老弟,試圖改變一個人是不容易的,想要求別人的想法做法與你一樣,更不是什麼聰明的事,你有你的道路,我有我的。你做你的武林俠義之輩,我做我的江湖亦正亦邪浪人。世間如果全是聖賢,七情六欲不復存在,老實說,這世間就並不怎麼可愛了。你走吧,趕快回城,劇變將在這兩天中發生,在他們來說,這是決定性的時候,勢將全力相圖,高手齊至必是意料中事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朱書生遲疑地坐下了:「不知是誰傳出的謠言,說珍寶其實在樓狗官的船上,海管事只是誘餌,所以各路群雄都趕到上游去了。」 「是有心人傳出的消息。」他笑笑:「群雄連夜南奔,可能在高郵湖附近下手。」 「奇怪!你怎麼消息這樣靈通,好像你並沒有同伴。」 「花花太歲、太平簫,都是在下的朋友。我會用人,用那些別人不屑注意,見不得天日的人。」 「我明白了。」 「明白就好。老弟,如果我是頂天立地的俠義英雄,我能用的人就沒有幾個了。譬喻說,我能和花花太歲交朋友,你卻不能。」 「你為什麼要和這些人交朋友呢?近朱者赤……」 「你又來了。」詹雲臉上出現嘲世者的笑意:「不錯,花花太歲好色如命,但他可以從三教九流的朋友中獲得別人無法得到的消息。我和他交朋友,並不表示我也好色,濁者自濁,清者自清……」 「你看到清江浦一帶的河面嗎?」朱書生正色說:「大河的水是濁的,洪澤湖出來的水是清的,自清口至清江浦,濁北清南涇渭分明,到了府城以下,告訴我,還清濁分明嗎?」 「你的話不無道理,幾千年前的古聖先賢早就說過同樣的話,聽都聽膩了,我這人就這樣不成材。談談你的事,好嗎?你當然也是為這筆珍寶而來的。」 「我不否認。」 「你很坦白。樓狗官把杭州刮得天高三尺,坑害了許多許多的人,以法亂法率獸食人,天道也制裁不了他,俠義門人責無旁貸用私法制裁他理所當然,但並不能代表義理伸張,只是以暴易暴的非常手段,不足為法。但由我這種亦正亦邪的人出面,是不是要公道些?」 「你……」 「你與那些江湖亡命不擇手段搶劫有何不同?」詹雲不客氣地說:「所以,老弟,不要奢言俠行。天下間就不知道有多少欺世盜名的人,假俠義之名胡作非為。」 「那你……」 「我!我只是一個玩世的亡命。老弟,放手吧,不要和我爭,不然,結局是很悲慘的。你我功力相當,將有一場無可避免的生死惡鬥。我這人很惜命,而且怕死,不動手則已,動起手來除了我就沒有別人。在心理上,我欠你一份救命恩情,但我不能用命來償還給你,這就是我不配做俠義英雄的原因所在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 「你……你說得很可怕。」朱書生喃喃地說。 「是的。來,我敬你們一碗酒。」 他一口喝幹了一大碗酒,提酒壺添酒。 「詹兄,不要這樣喝。」朱書生捉住他的手:「好嗎?」 詹雲的酒斟不出來了,轉首怔怔地注視著朱書生。他從朱書生的眼中看到了些什麼,一種令他心弦震動的某些東西。 朱書生突然臉上一紅,急急放開他的手,低下頭回避他的目光。 「謝謝你的關切。」他放下酒壺:「我們先填五臟廟,至少可以增些長勁。風雨欲來,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根基要穩固。」 「你認為我們離開這裡就會有兇險?」 「很可能。」 「大河老龍?」 「反正就是這批人。老弟,小心那個戴夫子,他的真正身份是勾魂無常湯再興,宇內八大邪神的第一號人物,跟著他許久,才從花非花口中證實了他的身份。他那令人喪膽的無常錐,是用弩筒藏在大腿外側發射的,所以只要發現他用腿進攻,切記留心避開正面他腿攻出的方向,尤其是注意他抬膝作勢。」 「勾魂無常湯再興?不會吧?戴夫子年僅四十餘……」 「頭髮是可以染黑的,臉容也不難作部分改變。如果我唇上貼了鬍子,鬢角加長或縮短,發結更改,游魂詹子玉就會平空消失了。」詹雲一面進食,一面用目光留意四周的動靜:「好像沒有動靜,似乎他們並不打算在這附近光天化日之下襲擊。」 「他們知道你要引他們出來。」朱書生微笑注視著他:「兩個妖女連夜逃走了,他們卻不知道,以為是你下毒手辣手摧花,故意在這裡現身引誘妖女的同謀。大河老龍就是有意計算你的人,他以為你的腿派不上用場。」 「哦!難怪只來了幾個人。」 「我和舍弟現身,用意就是讓他們沒有機會試你的腿。」朱書生盯著他笑:「讓他們相信你的腿派不上用場,對你是不是很有利?」 「對,謝謝你,看來,兇險已經過去了。」 「我該走了。」朱書生偕乃弟起身告辭:「群雄都往高郵方向趕,也許我和舍弟也得前往看看風色。你不走嗎?有事?」 「有些小事待理。」他說:「淮陰客棧晝夜都有眼線監視,要辦事只好在外面進行。不送,小心了。」 送走了兩位書生,他悠閒地進食,酒倒是沒喝了,直至午間,他才會賬走上了返城小徑。 在一處小徑轉角處,看看附近沒有人,他閃入路旁的一株大樹下,從樹洞中掏出一個布卷納入懷中,重新上路。 回到碼頭,他在水邊無人處放拐杖坐下,取出布卷打開,上面用墨寫著:「快舟急訊:辛醜抵高郵。羈留。該夜八黑影起早北上,去向不明。對岸單桅龍船,今夜五更初發。」 他將布卷撕得稀爛,碎末全丟入河中,沉思久久。 「按行程,昨晚他們便到了,至遲也該在今晨抵達。唔!快了,配合得緊湊得很,主事人是行家中的行家。」 他從舊城繞至聯城,再進了新城,擺脫了跟蹤的人,故布疑陣在新城逗留至未牌左右,在城東北大河衛所的大河酒肆晚餐。大河酒肆是大河衛的軍戶開設的,他與衛所的官兵鬧了一陣酒,方醉態朦朦撐著雙拐出門,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西義門,走上了至清江浦的大道。 走運河北上山東,必須從清江浦出大河。清江浦也就是淮陰故縣所在地,漢大將軍韓信的故鄉,市面繁榮,舟船蟻聚,在這裡偵查,比在淮安偵查要切實際些。 午夜後不久,運布船突然悄悄駛離碼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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