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三六


  「老哥哥,兄弟以人頭保證,所知的剛才已經告訴老哥哥了。」井莊主凜然說:「這十幾年來,皇上經常下江南巡幸,每次都經過這附近,兄弟為避免引起朝廷的注意,幾乎閉門謝客,根本不敢外出闖蕩。夜梟和雲裳女史這種小人物,兄弟還不屑去注意他們呢。」

  「老哥哥相信你。看來,是嵇七那狗東西存心嫁禍,那該死的東西大概是活膩了。」

  「誰是嵇七?」

  「是雲裳女史的師兄,鷹爪神鉤嵇永勝,宇內三奇的老大。」

  「我聽說過這號人物,所知有限,他……」

  「老弟先不要打岔,老哥哥說完你再說。事情是這樣的……」天涯怪乞將在山西與天羅丘如柏見面的經過說了,最後說:「除了嵇七有意嫁禍之外,另有一種可能,那就是雲裳女史可能掩去本來面目,隱身在尊府避禍。老弟只要徹查全莊的女人,看哪些人是最近十年來到貴莊的?只要用點心機,不會找不出一些蛛絲馬跡來。」

  「這些狗東西該死!」井莊主拍案大罵:「天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,他憑什麼敢來向我索人?豈有此理!哼!他來好了,他好大的狗膽。」

  「老弟……」

  「就算兄弟查出雲裳女史的下落,兄弟也不會告訴他。老哥哥,你就別管這件事了,他如果敢踏入齊雲莊一步,我必定埋葬了他。」井莊主暴怒地大聲叫嚷。

  「老弟千萬不可激動,事關老弟的聲譽,必須冷靜應付。天羅不是不講理的人,在無憑無據之下,他是不是會向老弟用非常手段的……」

  「讓他用非常手段好了。」井莊主越說越火:「我同樣會用非常手段對付他。這傢伙吃了幾年糧食,就不知天高地厚了。老哥哥請留駕三五日,看兄弟怎樣打發這種不知自量的狂妄之徒。」

  天涯怪乞心中為難,不知該如何是好,面對激怒的井莊主,他更不敢將丘如柏的武功如何可怕說出來,以免引起井莊主更大的反感和好勝的念頭。

  天涯怪乞留下了。同時井莊主立即進行查證的大計,詳查十年來入莊的女人,其中包括三少莊主的新婚妻子在內,雖則井莊主的三媳只有十六歲,而雲裳女史已是快四十歲的徐娘。這也難怪井莊主太過小心,因為據傳說,雲裳女史的易容術已臻化境,在江湖有千百化身,不難安排假身世製造合情合理的身份。

  這件事進行得很慢。因為十年來,來來往往的長工家眷數目相當多,井家的子侄數目也不少,買丫頭請僕婦娶媳婦數目可觀,要想尋根究底真不是短期間可以辦妥的事。

  ***

  當晚二更初,一個黑影從莊東的泄污水小溝爬出莊外,消失在黑暗的田野裡。

  而潛伏在莊東小溪旁的一個黑影,也悄然隱去。這個黑影已來了三晚,三晚都潛伏在同一地方。

  五六里外,便是安平鎮(秋張鎮)。

  糧捕同知衙門,是乾隆二十年建成的,位於鎮北,規模相當大,衙門、官舍、倉房、馬廄、車場、囚牢……應有盡有。迤西一帶的西街,便是本鎮的商業區,百十家商號,百物齊全。

  西街的街口,也就是運河碼頭。由於這一帶日漸淤塞,南面的沙河每年帶來大量的泥沙,往昔的鹽船和漕舟,皆以本鎮為起卸停泊的大站。

  目前已每下愈況,鹽船和漕舟皆改在東河縣碼頭停泊,秋張鎮已失去往昔的繁榮,但行走運河的小型舟船,也偶或在此地停泊。

  有些閑客,甚至從濟南專程乘船前來,只為了看一看季劄掛劍碑,在徐君墓拔一把掛劍草帶回留作紀念,據說該草可以治療心疾。這種草葉皆一橫一倚,形如掛劍,只有徐君墓生長有這種草,算是本鎮的特產。

  其實,這處古跡與其他勝跡一樣,令後世的人糊塗,天下間在不同的地方有同樣的古跡,是真是假那是考古家的事。

  一艘小舟溯河而上,近午時分泊上了張秋碼頭,一位英俊瀟灑的書生,輕搖著描金摺扇,飄逸地踏上碼頭。後面一位年約花甲的老蒼頭,帶了一位書僮,一背書簏一背行囊,隨在書生身後往鎮裡走。小舟半個時辰後解纜返航,鄰舟的舟子打聽出這艘船是從濟南來的,客人送到空船放濟南,不用等候書生回埠,老蒼頭和書僮是隨船下放的。

  東昌客棧是本鎮頗有名氣的老店,東主駱海招徠有術,把客店裝璜得雅俗共賞,旅客大部分是些有身份的人。

  這位書生一落店,便博得店夥們十分好感,因為這位自稱白士俊的書生不但對人和氣,沒有盛氣淩人的公子少爺惡習,而且出手大方,賞給清理房間的店夥十兩銀錠,這間店的有套間上房,一天宿費含膳費僅一兩銀子,是本鎮最貴的一家。

  東昌老店的掌櫃叫吳風,二掌櫃是吳風的妻子吳焦氏秋娘,專負責接待女眷。秋娘年已四十出頭,她的大閨女吳珠將近年華雙十,偶或充作乃母的副手,本鎮豔名四播,極為出色。雙十年華的美麗閨女還沒有婆家,難免招惹閒言閒語。但吳風是個老實人,半百年紀已是老態龍鍾,平時沉默寡言,作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,與他那徐娘半老,風韻猶存的妻子活躍情形比較,一天一地形成強烈的對照,因此對那些風言風語,從不放在心上。對那些成群結夥追逐在愛女身側的慘綠少年,從無抱怨的意思。

  店佔有三間門面,右首是食廳兼茶坊,不但賣酒賣茶,也經常有從濟南來的賣唱者在座助興,客人比住客的還要多,成為本鎮最好的消閒處所。秋娘母女除了招呼旅客之外,經常在食廳張羅。說難聽些,她們好像在招蜂引蝶。

  白書生第一次出現在食廳,立即引起小小的騷動,他那豐神絕世的儀錶,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。

  未牌時分,不是進食的時光,店夥對住店的客人,當然要熱誠些,將書生引至臨窗的雅座。

  「公子爺請坐。」店夥拖現條凳客氣地說:「公子爺如果要進食,小的會吩咐廚下另備鍋碗菜肴……」

  「咦!為何要另備鍋碗菜肴?」他含笑問。

  「公子爺不是在教嗎?」

  「在教?」

  「公子爺姓白。」店夥加以解釋:「白、花、沙、馬各姓都是教門人,不吃豬肉……」

  「哦!你說回回,我這個姓白的不在教,不必費心。還不餓,先沏壺茶再說。」他表明身份:「不要蒙陰茶。」

  「蒙陰茶本來就不是茶。公子爺請稍候。」

  茶來了,人聲一靜。

  吳小珠出現在後廳口,荊釵布裙,但掩不住顏色,眉目如畫,胸部飽滿小腰一握,巧笑倩兮豔光四射。她手捧漆花託盤,一壺兩杯,嫋嫋婷婷沿過道緩步而來,有如捧花龍女,成為全廳二十餘位茶客目光的焦點。

  「公子爺請用茶。」她笑盈盈地說,聲如黃鶯,放下茶具替白書生斟茶:「我叫吳小珠。」

  「喝!誰憐酒姬顏如玉,婢婷落落自奉茶。」白書生禁不住喝采:「謝謝你,姑娘。」

  「唷,白公子,你客氣。」吳小珠媚笑如花,媚眼兒流露出綿綿情意,大方的在橫首坐下了:「公子爺,你是捧我呢,抑或是損我?好像這兩句詩你用錯了典,也改得不倫不類。」

  「哦!我真是班門弄斧,該打該打,信口胡謅,姑娘休嫌唐突。姑娘在這裡照應,有多久啦?」

  「三年。」吳小珠不假思索地說:「從濟南跟爹娘來的,東主駱爺是家父的好朋友。公子爺也從濟南來?」

  「是的?」

  「在學?」

  「讀書不成,學劍也不成,好在小生志不在聖賢,不必三更燈火五更雞鳴,頭懸樑錐刺腰。姑娘聽說過濟南鐵佛巷白家?就是南泉西首的那一家?」

  「哦!聽說過,濟南有六位靠河工起家的富豪,白家是其中之一。」

  「對,天下間有兩種人可以稱富豪,治黃河的河督,管鹽的鹽務。姑娘如果回濟南,小生必盡地主之誼。」

  「公子爺光臨小鎮,有何貴幹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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