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二三


  他熟練地系好舟,進入低矮的船蓬,抓起一件短褐衫搭上肩,腰間加了一條兼作腰囊的寬腰帶,哼著荒腔走板的揚州小調,跳上了碼頭。

  這一帶泊了十餘艘各式各樣的小舟,碼頭上走動的,全是不三不四的粗野人物。

  一個穿了巡捕服的大漢,站在通向碼頭的街口,瞥了大踏步而來的丘如柏一眼,剛轉過身,突又似乎想起了什麼,重新轉過身來,突然大手一伸,半分不差扣住了丘如柏的左手脈門。

  「閣下,咱們眼生得很,幹什麼的?」巡捕沉聲問,一雙犀利的鷹目緊吸住丘如柏的眼神:「船上有貨?」

  「開玩笑!貨早就交了。」丘如柏笑笑:「鎮江來的一批南貨,賺了七十兩銀子,橫江虎鯊就吞掉了四十兩,簡直是天打雷辟。」

  「唔!原來你是常州那一夥的。」

  「是呀!田老大今晚就在鎮江享福。」

  「你姓什麼?」巡捕放手問,神色和藹了些。

  「姓丘,丘一鬥,綽號叫一鬥金。菩薩保佑!希望過兩年時來運轉,真的賺夠一鬥金,討個老婆抱抱孩子,再也不和你們這種人打交道了。」

  「你不是這種材料。」巡捕笑笑:「不要在本鎮生事,不然,你這輩子永遠沒有賺一鬥金的希望了,知道嗎?」

  「知道知道,雖說在下過了江,但過江的不一定是強龍。就算是強龍,也不敢鬥你們這些地頭蛇,對不對?」

  「你知道就好。」

  「康八爺回來了沒有?」

  「沒有,到上江去了,你來找他?想賺外快嘛,得去找浪裡鰍彭老五,他會替你安排。」

  「謝啦!」他的手已到了巡捕手中,抽出手拍拍巡捕的手肘:「鼓老五心太黑,我寧可找飛魚高老七,至少高老七夠義氣,不會向江上的朋友兩面詐錢。呵呵!你公忙,不然一定請你喝幾杯,再見。」

  他哼著小調走了,巡捕瞥了掌中的一錠十兩紋銀,毫不臉紅地納入懷中,泰然自若地繼續巡查。

  這些年太平盛世,生活安定物價便宜,一兩銀子可換錢千余文,百文錢可買一隻大肥雞。十兩銀子,足夠窮人兩月糧。

  在常州的吃黑飯混混,以私梟為主流,逃避揚州鈔關駐瓜洲稅司的稅丁,與鎮江、揚州的黑道好漢采聯合行動,利益均分合作無間,潛勢力相當龐大。丘如柏以常州混混的面目在這裡進入,是極為正常的事。

  飛魚高老七的家,在鎮北街口的東端,那是一棟三進的土瓦屋,屋前有座不大不小的院子。

  丘如柏在院門外穿上外衣,上前叩門。門開處,一位流裡流氣獐頭鼠目的漢子迎門一站,不住向他打量。

  「幹什麼的?」漢子的語氣不友好:「一個人?」

  「找高七爺。」他大聲說:「你希望來多少人,來多了你吃得下嗎?」

  「你是……」

  「對岸來的,田老大有口信。」他放低聲音:「在下姓丘,中午在淺灣口談好一筆買賣,來找高七爺交代。如果你不高興,在下去找康八爺……」

  「康八不在家。」

  「去找彭老五也是一樣的。」他扭頭便走。

  「站住!你好像沒有多少誠意。」

  「咦!你這個人真奇怪,沒誠意我來幹嘛?來看你水鼠朱立的臉色?」他回頭用嘲弄的口吻說:「誰都知道你老兄難纏,你該明白高七爺有你這種人替他做狗頭軍師,確是他最大的失策,你替他不知得罪了多少朋友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水鼠憤怒地向他踏進一步。

  「你想怎樣?」他沉下臉:「不客氣地說,你那兩手所謂太祖長拳,最好留來傳子傳孫,亮出來唬人是唬不倒在下的。閣下,你到底讓不讓在下見高七爺?」

  「你像是故意找太爺窮開心的。」水鼠暴怒地說,來一記黑虎偷心,拳風虎虎力道相當兇猛。

  他上盤手一鉤,快逾電閃,側身順勢招發帶馬歸槽,但及時放手。

  水鼠直沖出十余步外,刹不住腳幾乎摔倒。

  「再來再來。」他招手叫:「你要是三招之內不爬下,我丘一鬥永遠不在閣下的地盤混。」

  水鼠本來已回頭惡狠狠地沖來,驀地吃驚地止住沖勢。

  「你……你就是五天前過江的那個不……不知天高地厚的人?」水鼠收回拳頭:「你這混球……」

  「別罵別罵。」他呵呵笑:「初生之犢不怕虎,打了下江的幾個混混,算不了什麼。不能怪咱們年青氣盛,談得攏就談,談不攏就打,誰不想混出一點局面出來?」

  「不錯,你確也替咱們上江的人出了一口氣。」水鼠的態度轉變得好快:「跟我進去見七爺。」

  飛魚高七爺年約四十出頭,高高瘦瘦手長腳長,在客廳接見客人,客套一番,丘如柏開門見山表明來意。

  「無事不登三寶殿,兄弟特地來請七爺幫忙。」他道出來意:「在後天,兄弟要帶一筆貨回常州,瓜洲那些人,請七爺出面打點。貨主交二百五十兩常例銀,明天下午可以送到,當然得等七爺回話之後再送到府上來。」

  「貨主隨船走?」七爺笑笑問。

  「不,貨主不敢冒風險。」

  「好,在下答應你。」七爺的鷹目不轉瞬地盯著他:「五天前的事在下聽說過了,老弟,得罪了下江那些人,不會有好處的。你們是第一次幹活?」

  「應該說是第一次賺大錢。」他不假思索地說:「以往只賺些水費苦力錢,跑一趟賺十兩八兩銀子糊口。其實,那次的事咱們是被迫採取……」

  「我不過問誰是誰非。」七爺截斷他的話:「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小心。」

  「兄弟會小心的。」

  「早些年瓜洲一帶本來是他們的地盤,自從孫巡檢殉職去世之後,他們失去倚靠,只好退到江陰一帶生根,但無時不在作捲土重來的打算。」

  「哦!七爺,兄弟想起了一件事,聽說孫巡檢死在荻村,生前他與下江那批人交情深厚,有否其事?」

  「這件事不是秘密。」高七爺微笑:「他們的老大江神潘勝,那時是向海舶收常例錢的主事人,與孫巡檢交情深厚。孫巡檢有兩大嗜好,財與色,江神潘勝就在投其所好上下工夫。哼!這些事只有少數人知道詳情。」

  「七爺當然知道羅!」

  「那時,在下負責與孫巡檢的狗頭軍師趙剝皮趙寧打交道,當然知道內情。」高七爺神色頗為自負:「這也就是我高七能順利接收這處地盤的本錢。」

  「七爺本錢夠,理當如此。哦!趙剝皮這傢伙聽說孫巡檢翹了辮子之後,第三天便卷行李溜之大吉,是不是到江神潘勝那兒做軍師了?」

  「哼!他敢?」高七爺不屑地說:「咱們這一帶的道上朋友,誰也容不下這個混賬東西。」

  「那他躲到何處去了?」

  「不知道,聽說他在鎮江有一個姘頭,叫什麼白娘子的,當然不是水淹金山那位白姑娘,他和白娘子一起走了。白娘子的一個結拜姐妹敖三姑,是在下一位弟兄的相好,所以知道那傢伙是帶了白娘子走的。」

  「七爺,你得小心。」他離座準備告退:「趙剝皮很可能躲在江神那兒打你的主意,防著點總是好的。天色不早,在下告辭。」

  「放心啦!我高七爺是很小心的,決不會在陰溝裡翻船,呵呵!老弟請便,不送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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