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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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天網恢恢 神秘天羅 暮春三月,揚州。 十年風水輪流轉,時光是無情的,不只是十年的變遷,已經過了百餘年啦!百餘年前的揚州,被滿清南下的鐵騎,殺得血流成河,幾乎雞犬不留,這就是大漢子孫永難或忘的揚州十日事件。這座歷史名城,成了血肉屠場。 現在,這座代表錦繡江南的名城,不但已恢復了往昔的繁榮,而且更勝往昔。百餘年來,人口急劇膨脹,更加上成為漕、鹽兩運的中心,每一個官都油水喝得足,每一個商都腦滿腸肥,每一個風月場的女人都貌美如花才藝雙絕。因此,這裡已是比江甯更繁華的紙醉金迷大城,已看不到百餘年前的烽火遺痕,嗅不到血流漂杵的腥味了。 人是健忘的,百餘年前大漢子孫的亡國仇恨,已隨歲月與紙醉金迷的繁榮所深埋,總有一天,會爆發出幾星火花,或者迸爆出熾熱的溶岩,來提醒人民模糊的記憶。 乾隆帝自登基以來,先後三度下江南粉飾太平,揚州是他每次必經的要道,所以駐紮的八旗兵,比任何大都會多。負責治安的人員都是千中選一的幹員,任何一個巡捕,都是可獨當一面的高手。每一次御駕臨幸,運河兩岸城裡城外,任何一個人舉止有異,皆可能立即當堂畢命。 無可諱言地,以滿清那些從馬糞中長大的人來統治漢人,事實上有太多的困難,最有效的手段,便是利用以漢制漢的辦法來統治,所以,維持地方治安的所謂幹員,絕大多數是漢人。這些人,滿清皇朝說他們是忠臣,心存漢室的人,指他們是漢奸。 忠與奸,分野很微妙。 這天傍晚時分,清軍捕道同知趙大人,親率幹員乘船到達爪洲鎮,與揚州江防同知錢大人的幹員會合,十艘船載了兩百餘名兵勇,五十余名精幹巡捕,乘夜向上游發船。 三更正,船抵舊江口。舊江口巡檢司的孫巡檢,已帶了丁勇在江濱恭候,隨來的有三個畫了花臉的人,隱藏本來面目。不久,這三個人領了官兵出發。 舊江口屬儀征縣,這一帶地勢低,溪流密佈,有些地方全是泥濘的沼澤,不良於行,村落稀少,不時有些小股水賊在其中匿伏,陌生人進入,隨時都有迷失在內,陷殆在沼澤內的危險,更可能被水賊們埋葬在內。 破曉時分,畫角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,三個畫了花臉的人,出現在荻村的寨門樓上。十余名在門樓擔任警衛的人,皆躺在血泊中,寨門大開,官兵一湧而入,立即分為五路殺入村中,一場血腥的大屠殺展開序幕。 巳牌末,村中大火熊熊,官後們押了十餘名受傷的人,浩浩蕩蕩凱旋返船,船發揚州,從此,荻村在這苦難的人間消失了。 這一年,乾隆帝四度下江南,揚州風平浪靜,沒有任何暴民反抗的象跡,天下太平。 晃眼十年光陰過去了,已經是乾隆四十年秋初。以往,乾隆帝每隔數年便下一次江南,但這次十年過去了,還沒有五下江南的消息。 府城北面十餘里運河中,一艘小舟駛入窄窄的小新塘河道,駛入塘西的一處河灣。在灣口,可看到北面向西伸入上雷塘的河口。 這一帶是水鄉,港汊交錯,蘆葦有如青紗帳,小舟行駛其中,根本難辨東南西北。 小舟擱上了河灘,一名青衣大漢踏上岸,扭頭向跟下來的一位英俊青年笑笑說:「陸路不足兩裡就到了,請隨我來。」 「哦!張兄,你們這裡偏僻得很,一定要用舟代步嗎?」青年人一面走一面問。 「如果走陸路,須從千金陂登岸,得走上七八里路,不方便。」張兄往南面一指笑道。 「那不是快到揚州了嗎?」 「是的,等於是繞了大半圈。」 不久,前面出現了一座小村落,犬吠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,有犬吠便代表有人家。 有三名青衣大漢在村口迎接,進入十餘戶村屋的中心。一棟大宅前,主人李元慶親率五位男女出迎。 李元慶,是揚州頗有名氣的古古軒主人,與那些漢滿大員皆有來往,替那些吃夠了民膏的官紳搜購古董與名人字畫,商譽甚佳。 當夜,李元慶的書房中有一場盛會。書房四周戒備森嚴,不許任何會外的人接近。 古色古香的書案上,四座燭臺點著明晃晃的火燭,三個人席地而坐,主人李元慶面前,堆放著不少文冊、卷軸,像在結賬。 客人就是那位英俊的年輕人,坐在對面神色安詳冷靜。 李元慶取過一件手卷,在案上徐徐展開。 「丘兄,就是這三個人。」李元慶壓住卷兩端:「五年來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僅能從一位揚州江防衙門的兵勇口中,查出這個生了兩顆特尖虎牙的人姓洪,名金生。其他兩個人,就無法查出底細了。」 是一卷畫,畫上的三個人輪廓分明,好像曾經修飾筆潤。最後一個叫洪金生的人,圓形臉,耳尖上挑,留了小八字鬍,口中長了兩顆又長又尖的犬齒。 「你們應該可以查出請這三位仁兄的人。」年輕人丘兄注視著畫像:「除了這位洪金生之外,其他兩人的相貌找不出特徵。如何去找?而且這位洪金生,姓名恐怕都是假的,這點特徵很平常哪!」 「困難在此。」李元慶苦笑:「出面暗中聘請三兇手的人,是舊江口巡檢司的孫巡檢。孫巡檢在殺入荻村時,被徐老兄的長公子徐永年以飛刀擊斃,因而斷了線索。」 「這樣找有如大海裡撈針。」丘兄不住搖頭:「在下雖說久闖江湖,十二歲出道闖蕩半生,見過不少江湖豪傑武林高手,但像這種甘心做漢奸,出賣反清複明志士的無恥小人物,的確不易找出根底來。」 「全靠丘兄了。」李元慶取出一張莊票遞過:「這是江寧通泉錢莊的三千兩銀子,憑票即付不抽厘金的莊票,算是第一期付款。在下不問時間,不問手段,只請丘兄搜殺這三個漢奸。荻村男女共一百零九名,十二名上了法場,九十六名光榮的戰死,他們在泉下等了五年,再等幾年也不要緊。」 「李兄,我要問你一句話,你要據實回答。」 「丘兄請問。」 「你們還不放棄行刺滿帝的企圖?」 「不會。」李元慶莊嚴地說:「心存漢室,殆而後已;永不屈服,永不投降。」 「你知道要連累多少人嗎?」 「不管事成與否,事後我們會挺身而出,希望不至於連累無辜。當然,犧牲是免不了的。」 「李兄是大地會的人?」 「在下只是一個心存漢室的人,家祖是揚州十日的受害者,我做的事,我自己負責。」 「我接了你這筆買賣。」丘兄說:「我需要一年期限,事成與否,我都會給你回音,就算我丘如柏死了,我的朋友也會將訊息傳到。」 「在下代表荻村九泉下的精魂,向丘兄致誠摯的祝福,祝馬到成功。」 「彼此彼此。」丘如柏將莊票納入懷中:「日後連絡與信息的傳遞,在下另與張兄計議,法不傳六耳,李兄請不必過問。從現在起,你不認識我,我也不認識你,告辭。」 十天后,舊江口鎮。 這是一座大江北岸的小鎮,卻有一座巡檢司衙門,可知這一帶的治安相當差。鎮上百餘戶人家,大多數靠水吃水的人,部份漁戶與大江的小賊通聲氣,經常有來歷不明的人在鎮中出入,並不以巡捕多而有所顧忌。 傍晚時分,一艘小舟泊上了鎮南的簡易碼頭。 丘如柏與十天前出現在李家的時候完全不同,黑油油的大辮盤在頭上,赤著上身,露出一身結實的古銅色肌膚,渾身散發出驃悍粗獷的氣息,一舉一動矯捷靈活,整個人充滿了豹子般的危險氣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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