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

  「有兩個雌兒呀!別給我裝蒜。」鐘三哥說:「投親不遇,盤纏有限,寡婦弱女,最後所走的路,不說你也該清楚。我知道你手頭寬裕,不妨在她們身上下工夫,不要說一箭雙雕,撈上一個也夠你快活啦!聽說城裡的裘老七裘得功,已在作撒網布羅的打算。兄弟,綢繆須及早,晚一步徒呼荷荷,你是無法與裘老老七爭的,地位差得太遠了。」

  「裘老七已在昨晚失蹤。」

  「什麼?你的消息從何處得來的?」鐘三哥驚問。

  「今早傳出來的。」文風平靜地說:「我敢給你打賭一文錢,下一批失蹤的人,一定輪到有頭臉的二三流好漢了。你老哥可列入三流,你明白小弟的意思嗎?」

  「胡說八道,這……」

  「小弟是第四流的,早著呢。」文風似笑非笑舉碗邀飲:「大魚沒被捉光之前,我這條小泥鰍是安全的,怕只怕意外落在網裡,那就只好怨命啦!」

  「小文,你的話好像有玄機。」鐘三哥放下酒碗:「好像真有什麼禍事要發生了。」

  「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。」文風擺出天掉下來也無所謂的氣概:「今天有酒今天醉,禍事不禍事去他娘!喝啦!喝夠了晚上得上路,那批紅貨約好了嗎?」

  「約好了,廖家灣。」鐘三哥放低聲音:「引水錢一百二兩,平安到棧另分兩百五十兩紅,天一黑我來找你,你把竹筏弄到小溝岸等我。」

  「放心啦!誤不了事,來,幹!」

  浪裡鰍文風和飛魚鐘三,是上起九曲河,下迄黃池鎮一帶吃水飯的地頭蛇,俗稱引水人,其實是走私販子的領路潑皮,專與河泊所的兵勇勾結逃避查緝,全仗地頭熟從中取利,吃的是風險錢。

  次日天剛發白,竹筏靠上了城南響潭的西岸。對面,是張家湖水口。這一邊是響山,兩崖聳峙,蒼翠對起,上面建了頗有名氣歷史悠久的響山亭,是本城的名勝區,距城僅兩里地。

  這些沒有家累的潑皮,平時居無定所,到處為家,像是遊魂孤鬼。浪裡鰍文風在潭邊的土坡下,建了一座竹屋,這就是他偶而棲身的地方。

  這是名符其實的竹屋,居然甚有格調,小小的兩進,旁邊還伸出一座小陽臺,自壁柱至屋頂的竹瓦,全是竹子沒用一根木料,西南百十步,便是小小的響山村,有六七十戶人家。

  把筏拖上河岸,抬頭便可看到上面不足五丈的竹屋。突然,他臉色微變。

  他的竹屋沒放置有值錢的物品,與鄰居相處得不錯,竹門從來不上鎖,僅在出門時用門插插住。

  竹插垂吊在門旁,表示有人曾經進去過。

  兩扇小窗都撐起來了,裡面一定有人。

  正感到遲疑,小窗口出現一張清麗的美麗少女面龐。

  「怎麼啦?不要說你不認識你自己的家吧?」少女臉上綻起動人的微笑向他打招呼,那雙又大又黑水汪汪的明眸,真具有勾魂攝魄的魅力,語氣大膽而不輕桃,像在向老朋友打招呼,聲調當然極為悅耳動聽。

  他掩妥胸襟,大踏步而上,推開了竹門,眼前一亮。

  「諸位真不簡單,反客為主,在下反而成了客人啦!」他跨入廳堂笑說:「姑娘們,在下的鄰居羅二哥還沒死吧?他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?」

  三面竹椅上共坐了三個人,一位老太婆臉色陰沉,兩個村姑打扮清麗脫俗的十七八歲美女郎。

  竹桌上,擺了幾碟小菜,一盤粥,早膳已準備妥當,粥仍是熱騰騰的。

  他將褡褳往椅上一放,含笑打量三個女人。

  「你鎮定的神情,出乎我們想像之外。」最先在窗口與他打招呼的女郎媚笑如花:「我想,要不了多久,你一定會取代鄭五麻和彭老昆的地位,甚至與城內的獨角蛟蓋大海蓋大爺分庭抗禮。」

  「姑娘過獎了……」

  「羅老二還沒死,他替我們辦事去了。」女郎站起往桌旁走:「忙了一夜,你大概餓了,坐下啦!我們一面進膳一面談。我姓太叔。那位姓申屠。老大娘嘛,姓宣。怎麼稱呼,隨便你,在悅來老店,流水簿上記載我們是來投親的母女,你大概已經知道了。」

  「對,好像河口地盤老大孫四哥,曾經替諸位跑過腿。」他泰然往桌旁走:「孫四哥地頭熱,諸位找他算是找對人了。哦!太叔姑娘,讓我來……」

  「添粥添飯,是女人的事,你就不必和我客氣啦!」太叔姑娘大方地說,一面取碗盛粥:「你這間竹屋又清幽又脫俗,借給我們住幾天好不好?」

  「我很少在家。」他坐下:「房倒是有兩間,好在天氣炎熱,寢具少還過得去,有諸位看家,在下當然歡迎,要是不嫌簡陋,諸位愛住多久就住多久。」

  宣大娘與申屠姑娘也過來入座,三雙眼睛緊吸住他的眼神,捕捉他眼神的幾微變化。

  「你姓文,名風。」申屠姑娘向他嫣然微笑:「聽人說,你對宛溪這條水很熟很熟。」

  「談不上熟不熟,從小在這裡長大,十五六歲後經常往蕪湖幹活,一年難得回來一趟,最近才想到回家來混,因為在太平府出了一點紕漏,耽不下去……」

  「打傷了人?」

  「差不多,還用小刀子戮巡捕。」文風苦笑:「說嚴重也不算嚴重,但總得避避風頭,以免大家臉上難看。當然,這條河水我土生土長,說不熟也不會有人相信。」

  「這期間,我們想借重你,請你辦點事。當然,那不會虧待你的。」

  「好說好說,有何吩咐儘管說,辦得到決不推辭。」文風幾乎滿口答應,目光大膽地在申屠姑娘臉上轉,臉上有邪邪的笑意,真像個好色之徒:「在下也算是在外面混了幾年的人,跑大江上下見過世面。有道是不是強龍不過江,諸位抵埠幾天時光,本城混字號的有頭有臉大爺,已有幾位平白失了蹤。所以,如非生死關頭,在下決不至於愚蠢得拒絕與諸位合作。城裡的裘七爺少見識,鬼迷心竅,曾經想打兩位姑娘的主意,好像不久前聽人說躺在床上啦!那當然是他自作孽不可活,對不對?」

  「對極了。」太叔姑娘接口:「咦!裘七躺下是前晚二更天的事,你昨晚忙了一夜,剛到就知道了?」

  「不久前從河泊所的兵爺口中知道的。」他泰然地說:「府城地方小,任何事也瞞不了人。姑娘,錢不好賺,分得七十兩銀子的紅,得趕快向他們孝敬三十兩,去慢了下次就別想混啦!他們昨天就知道裘七在悅來老店中了風,回到家就躲起來,放出口風說是失蹤。」

  「為免麻煩,所以借住你的竹樓好辦事。」

  「在下說過的,歡迎歡迎。」

  主客雙方開始進食。文風神色從容,舉動沉靜,儘管他眼睛不老實,目光不斷在兩位姑娘的面龐和高聳的酥胸上轉。

  食罷,太叔姑娘收拾桌面,申屠姑娘入廚沏茶,她們像是主婦,把竹屋內外都摸熟了。

  「文風。」一直不說話,在旁察言觀色的宣大娘終於說話了:「你知道老身請你要辦的事嗎?」

  「聽到一些風聲,好像是說找親戚。」

  「對,找親友,是一門相當近的近親。」

  「宣大娘,在下不過問什麼親,即使是一竹竿打不到底的親也與我無關。我這人別無長處,守口卻是有口皆碑的,信譽保證。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;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這道理我懂。」

  「那就好,你是個明利害值得信賴的人。」

  「大娘誇獎。」

  「氣宇風標都不錯,不亢不卑氣概不凡,你不該在這種小地方混,混不出什麼名堂來的。」宣大娘滿意地說,從懷中掏出一疊圖形遞過:「你先好好看,看是否對這些人有印象。他們是約一個月前秘密從廣德州方向來的,本籍是蘇州。」

  看到了注名為「李妻卓氏」的年青美婦的圖形,文風不自覺地咦了一聲,眼神一動。

  恰好兩位姑娘已經在旁俏立,淡淡的幽香中人欲醉。他臉上的神色變化,逃不過三雙精明犀利的眼睛。

  「你見過這個女人?」太叔姑娘欣然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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