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一二七


  不遠處有一座廢棄了的墳園,墓園的白楊樹已抽出綠油的嫩枝,那些久已無人修剪的女貞,已經蔓生得成不規則的樹叢。墓道上的石人石馬,斷頭折足在荒草荊棘之中,淒涼觸目,但平臺後的巨型墓碑,似乎並未被年久的風雨所摧毀,直立在殘破的墓碑前,靠墓碑的墓牆也並未倒塌。

  墓園的青石墓門,右面的柱基已經鬆散,整個墓門被包圍在高約丈餘的荊棘叢中,只露出上面的石造頂蓋。

  一支近八寸白底黑星的七星三角旗,在頂蓋的左方不住迎風輕擺。

  假使走近細看,從荊棘縫中可以看到左面石柱上,原來的字跡已經被刮掉,另刻上八個大字:「七幻迷魂,擅入者死。」

  這座亂葬崗上不沾村,下不沾寨,附近十里之內除了山林,不見任何集鎮的形影。南面,是通向七八里外的一處河谷,暗黃色的谷地大地縫草木不生,滿目荒涼,可能早年這兒曾經建有村落,不知是天災抑是人禍,在遙遠的歲月前在世間消失了,這葬崗的死者便成了無依的無主孤墳。

  「唰」一聲,一條野狗從荊棘中竄出,帶著一聲低沉的咆哮,竄入白楊樹叢中一閃不見。

  柴峰被野狗所吸住,扭轉身軀伸出了琵琶。但當他看清是一條野狗時,吐出一口大氣,緊張恐怖的感覺逐漸消失,心中不住暗唸:「這亂葬崗可能真有鬼。黑鐵塔,老天保佑你快些回來,把我帶離這處鬼地方。」

 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徐徐飄拂的七星旗上,心中一動,定神看去。

  「天哪!」他恐怖地輕叫,臉色如死灰,渾身生寒,抹了抹眼皮,再睜大眼睛看去,駭然輕呼:「是七幻道的北地秘密,如果被他們發現,我完了,我得走。」

  七幻道為了實行他的建造巨大的宮觀大計,在江湖分建了不少秘窟,這些秘窟分由他的爪牙主持,劃分地區做案斂財,無所不為,作惡多端,明偷暗搶,打家劫舍出賣五門秘藥,綁票勒索……凡有利可圖的事,他都敢作敢為,他的秘窟散處各地,藏得極妙,卻不避江湖人耳目,只躲避官府的查緝,他的功力超人,在宇內十三高人中,排名在前五名之上,敢招惹他的人並不多見,甚至無盡谷和黑旗令主,也不想和他正面衝突,他的秘窟所在地,如果有人敢入敢闖,將有殺身之禍,江湖朋友對他禁忌早知其詳。

  見到七幻道的人,並不感到七幻道可怕,只消破財便可消災。七幻道為了金銀,肯結交能使他獲得黃白的朋友,而且這傢伙自負極高,不輕易使用他的迷魂大法、喪智迷香、飛磷毒火等等歹毒玩意。但他的秘窟爪牙,卻比他本人可怕多了,歹毒玩意見人就用,明暗下手令人防不勝防,永遠無法感到自身已處在飛磷毒火包圍之中,也不知道自己已被淡紅色的喪智迷香所困。

  柴峰看到了七星旗,只感到心向下沉,暗叫完了,這條老命可能保不住了。

  他暗中禱告菩薩保佑,希望黑鐵塔趕回將他帶離險境。他不想死,死不得,文昌已挑起了他思家的情緒,他必須設法潛回京師與妻兒團聚。一記五虎斷魂釘,令他體會到生命的可怕,感覺到「此身難得」的真意所在,對生命,對妻兒,他生出強烈的眷戀情緒,死不得。

  黑鐵塔似乎去了三五年,左盼不來,右想不至,一陣風聲,一頭狐鼠的竄奔,一些小的風吹草動,便足以令他心驚肉跳。

  「我得走!」他想。等得心焦,他要自尋生路了。

  兩匹馬兒靜靜地站在兩丈外的白楊樹下,不時發出移蹄噴氣的聲音。對他來說,這是他唯一的希望。

  他吞下一顆自己配製的止痛療傷丹,開始拖著沉重的身體向馬兒移去,移了近丈,眼角怪影一閃。

  他吃了一驚,移身戒備,幾乎打出琵琶內的暗器。

  沒有任何異狀,鬼怪似的異影消失了,他看不見三丈外,荊棘草叢下的景物,當然無法發現四周伏著不露身穿黑袍外畫白色八卦圖案的人。那些人伏到在地,戴了黑色頭罩。

  死亡的陰影罩住了他,但他不知道。

  他恐怖地向馬兒退去,持琵琶的手不住顫抖。

  終於退近了一匹馬兒了,只要取得韁繩,便可拼餘力躍上馬背,借馬兒逃出這處鬼地方。

  到了,他緩緩轉頭,看清掛在樹枝上的韁繩,然後轉正腦袋,向身後戒備,抽出一隻手去摸索韁繩。

  銀芒一閃,一把飛刀無聲無息地飛出,劃斷了韁繩,好高明的飛刀術,竟未發出嘯風飛行的聲音,便釘在另一株樹的桿上了。

  「得」一聲輕響,飛刀入木和韁繩落地聲同時響起。他一手摸到韁繩,吃了一驚,扭頭一看,不由心膽俱裂,一看便知韁繩是被人割斷的,是剛發生的事。

  他知道糟了,立即拾起斷了一截的韁繩,急急去扳馬鞍前的判官頭,要上馬突圍。

  「唏聿聿!」馬兒長嘶,突然向前一崩,倒地掙扎不起。馬兒的肛門,貫入一支三尺短矛,入腹尺餘,怎得不死?

  他臨危不亂,百忙中乘勢仆倒,立刻滾開,仰面向上急按弦碼。

  「錚!」崩簧驟響,一枚蜂尾毒針向撲來的一個黑影射去。

  「啊……」黑影狂叫,丟掉手中用來套人的套索,兇猛地滾倒在地,劇烈地掙扎抽搐,在哀叫聲中漸漸靜止。

  柴峰心膽俱裂,斜躺在土坑旁,手中琵琶半舉,隨時準備發射暗器。他藏匿之處十分安全,任何一方想接近他的人,皆難逃他的目光監視。

  九支袖箭和五把飛刀,在他滾倒的剎那間掠頂門而過,假使反應稍慢半分,他將成為刀箭的靶子。

  他渾身大汗淋漓,狂叫道:「道上同源,在下有話說。」

  沒有回答,只有草葉的沙沙輕響,七幻道人也是黑道魔頭,所以他叫出道上同源攀交情。

  「在下鬼手琵琶柴峰,黑旗令主的手下。請沖同道分上派人出來說話。」他再叫。

  「入我禁地,有死無生。」有人回答了,聲音冷厲無比。

  「在下是無意的。」他力竭聲嘶地叫。

  「你自己抹脖子,無別路可走。」

  他一咬牙,知道完了,不再出聲,準備來一個殺一個,反正已經夠本,賺一個算一個。

  四面草木甚多,但他仍可監視著四周,蜂尾毒針可遠射四丈外,喪門釘更遠些,威力可極五丈。任何人想接近,如不撥草爬入,也必須從上空縱落,他半躺在土坑中,視界廣目標小而出手容易。包圍他的人已知他的暗器厲害,所以一時還不敢撲入。

  不久,沙沙之聲大起,左方有人撥草爬入。

  後方緩緩站起三名黑袍人,刀劍徐徐出銷。

  「上!」有人叫。

  左方草影搖動,四名黑袍人俯地衝出,刀箭齊飛,用暗器在前開道。

  後方人影暴起,三名黑袍人凌空撲下。

  柴峰鋼牙緊咬,琵琶左移右推。

  「錚錚錚!克拉拉!」蜂尾針發似連珠,喪門釘急如狂風驟雨般,每樣三枚排空疾飛。

  「納命!」他怒吼,扔出一把匕首,飛向最後一人。他的針和釘僅能一發三枚,七個人同時上,他只好將防身匕首擲出。假使再多一個人,他將在坑中和人肉搏了。

  「啊……」狂叫聲起,七名黑衣怪人如被雷擊,一個個衝倒在地,在地上哀號掙命,最近的人,距坑緣僅有兩尺左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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