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一一九


  為了出潼關,他們在華州逗留了一天,由柴峰出面找到當地的江湖朋友,用二十兩黃金弄來了三張出關至洛陽探親的路引。

  潼關,緊扼三秦門戶,是自古以來的兵家要地,比函谷關險要得多,背負秦嶺,面臨黃河,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的好所在。城北面有風陵渡,是通往山西的官渡,所以這裏是三省的交通中樞,商旅往來不絕。

  這座關在軍政府來講,屬於河南都司,後來直隸中軍都督府,原先是守衛千戶所,後來升為衛,每一個衛所有五千六百名官兵,下轄五個千戶所。洪武七年建千戶所,九年建衛,短短兩年中,增了四倍官兵,可見大明皇朝十分重視這座關。至於潼關縣,是日後清朝的事,從前一度叫做潼津縣,唐朝以後不再稱縣,一直劃在軍政的體制下治理。這裏,衛所的指揮大人是方面大員,也是行政長官,不但總理屯田、驗軍、營操、巡捕、備禁、出哨、入衛、戍守、軍器等等雜物,也負責治理在附近生息聚居的百姓,掌有生殺大權,弄得不好便以軍法處理,任何人在這裏生事,必將灰頭土臉性命難保。

  但這座關管不著江湖亡命徒。潼關以南的叢山峻嶺中,亡命之徒自會翻山越嶺抄秘道東至崤山,西向華北逃避盤查,不過辛苦兩條腿而已。如果害怕山中的猛獸傷人,也可以聚集八九個人帶刀劍結伴而行。

  文昌不走山區,堂而皇之過關。這裏距西安府城有三百餘里,官差必須三天方可趕到,他們卻在兩夜中到達,第三天破曉時分,便走上至西關門的大道。

  遠遠地便看到了高聳在水中的一座小山頭,兩丈多高的巨磚城牆依山勢而築,雉堞如林。西關門高入雲表,共有兩座雄偉四層大樓,右面的樓是城門樓,左面的是敵樓,中間有兩處烽火臺。

  城樓人影稀疏,城牆上有四匹健馬奔馳。馬上騎士穿著鴛鴦戰襖,一望便知是守城的官兵。

  官道穿越山坡的麥田而過,三人的前後都有商旅往來,騾馬馱著貨物,從容不迫地趕路。

  春寒未消,本來用不著穿得太多,但為了掩人耳目,他們都穿了皮襖,外罩披風,渾身上下衣著鮮明,十分神氣,馬鞍後面帶了馬包,馬包內捲著大批金葉子。他們在華州已有準備,將笨重的白銀全換了金葉,銀換金,減了三倍重量,每人的馬包中,約有黃金四百多兩左右,論數目可有三十斤重量,但金子壓在一點上,馬便不甚負重。他們又不能用布裹,怕官兵檢查起疑。

  潼關的關城外,是唯一不許建築房屋的關城,所以老遠地便看到了關城牆,顯得特別觸目。

  關門兩側,是兩座小型城碉,八名官兵在檢查行旅的路引,不時核對貨物的數目是否與路引相符,倒還挺捷,極少留難。城門兩側,是公示牌,左面是進出關隘的十禁條文,右面貼了不少告示,有些畫有圖形,有些沒畫,都是奉令緝拿的要犯。城門上方刻有兩個大字:潼關。

  緝拿文昌和顏如玉、柯和的告示,貼在最後面,被風吹雨打,已經模糊不清了。

  近了,文昌第一眼便看到緝拿他歸案的告示,滿意地點頭一笑,掀起披風帽的絆耳,輕搖馬鞭,首先馳到城門檢查站,一躍下馬,牽著座騎大搖大擺往前走,向兩名佩刀迎上的官兵微笑道:「將爺辛苦了,勞駕查驗路引。」他在懷中掏出路引遞過。

  他人生得英俊,笑起來和藹可親,兩名官兵首先對他印象極好,一名接過路引,一人去摸他的馬包。

  「貴姓?」官兵對著路引,一面按程序往下問。

  「小姓文,小名伯溫。」文伯溫,說快些便成問白問。

  「足下由何處來,往何處去?」

  「由華州來,到洛陽探親。將爺的口音是河南人。洛陽龍門文府將爺可知道?那是洛陽第四大家族。將爺如果公事到洛陽,請到舍下一遊龍門名勝,小可定掃徑相迎,一盡東道主之誼。」他在胡扯,龍門根本沒有文姓大家族,明知衛所軍是世襲的官兵,根本沒有機會離開駐地到洛陽公幹。

  那位將爺本來想向告示上瞧,被文昌一陣笑瞇瞇地一陣胡扯,不再看也不再問,將路引遞過笑道:「呵呵!小兄弟,你的盛情心領了,祝你一路平安。」

  「謝謝你,將軍。半月後小可轉回華州,必定帶幾個白馬寺的石榴送與將軍聊表寸心。」一面說,一面牽馬入城。

  幸而那位將軍一笑置之,攔住了黑鐵塔。春天哪兒來的石榴?見鬼!白馬寺的石榴天下知名,但明朝初年已被亂兵砍掉了,當年「白馬甜榴,一實如牛」的傳說已成過去,過去的永不再來。白馬寺的石榴並非是一實大如牛,而是一實可值一條牛價錢。目下寺中也有石榴,但色香味也變了。

  潼關街道寬闊,商業區不大,到處可以看兵車和軍馬,這是一座清一色的軍人城,穿上軍衣是官兵,脫下軍服便是百姓。

  三人各走各路,裝成陌生人,到了東門,這次是柴峰領先出城,文昌斷後。

  西門官道上,西安府遞送海捕公文的官差,騎著東泉的驛馬,飛騎趕向城門。

  但文昌已經在東門交出路引,正和守門的官兵瞎扯。

  「姓甚名誰?」將爺在問。

  「問白問。將爺,你可認識字?」文昌問。

  「瞎講,小傢伙,不認識字怎能查路引?廢話!作何生理?」將爺打官腔了。

  「將爺,我猜對了吧?路引上明明寫得一清一楚,你卻要問,當然是不認識字啦?是麼?嘻嘻!」

  「不許笑!」

  「是,將爺。」

  「將爺,且聽我背誦路引上的字。問白問,河南洛陽人氏,現年十九歲,臉方圓……」

  「滾你的!」將爺笑罵,看了文昌那搖頭擺腦背書的傻相,不由笑了,將路引遞過,又加了幾句:「胡鬧!不知天高地厚,到底是個離不開娘的娃兒。」

  文昌路引上寫明探親,所以將爺講他是孩子。文昌將路引塞入懷中,瞇著眼笑道:「將爺,你不對對公告上的要犯圖形?」他指著緝他的告示,還不想走。

  將爺哈哈大笑,說道:「娃兒,你如果也配做要犯,哈哈!天下豈不成了要犯的天下?」

  「哦!將爺,你要後悔。」他上了馬。

  「後悔!為什麼?」

  「我就是要犯。」

  「滾你的!」

  「你再看看,我像不像江洋大盜蔡文昌?」

  將爺一怔,扭頭向模糊的圖形看去。

  蹄聲急響,文昌已策馬奔出三丈,扭頭大笑道:「將爺,我講你將後悔你不相信,哈哈哈!我就是江洋大盜蔡文昌。再見了。」

  將爺還未看清圖形,西門城樓上響起了關閉城門的鑼聲。他終於看清了,大叫道:「快,那小子是大盜蔡文昌,快追。」

  等官兵驅馬出城追趕,三匹馬已經十里外了。蔡文昌東下洛陽的消息傳到西安府,長安城的大戶喘過一口大氣,用不著提心吊膽為他們的金銀擔心了。

  官道通過函谷關,直抵陝州,方離開黃河東行。離開潼關,他們快馬加鞭,沿途桃林如海,但花期已過,無閒再留戀沿途風色,飛騎東下。

  第三天午間,他們進入澠池縣界,這一帶是山區,官道在叢山中蜿蜒東下,行人絡繹於途。

  馬匹緩緩前行,並車慢馳,文昌在右,扭頭向走在中間的黑鐵塔問:「大哥,這一帶你熟悉?」

  「兄弟,閉著眼我可以告訴你到了什麼地方了。」

  「前面是什麼地方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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