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八六


  「別怕,我一個人力不從心,我的侍女小菊不是外人,不會洩漏的。」

  文昌是被大印掌的掌風所震傷,並非被掌接觸,胸部和胸腹之間,藏在胸毛下的肌膚出現淤血與浮腫,內腹也被波及,吞下九轉玄丹,他默默地勉強行功凝聚真氣,用上了真氣療傷術,任由主僕兩人搬弄他的身軀。

  小菊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,聽說文昌是從西北鏢局逃出的人,倒未被嚇傻,兩個未經世事的少女侍候一個陌生大男子,也真虧了他們。

  文昌已不再顧忌,靜心在香閨內養傷,一住三天,施若葵這幾天裏裏外外忙,忙著收拾返鄉的行裝,忙得忘了女兒的起居,並沒發現愛女房中藏了個大男人,如果叫他發現,事情可能鬧大了,因為他是個固執的人。

  西安府城中,卻鬧了個風雨滿城。

  這是文昌在香閨養傷的第三天午後,長樂坊八仙庵附近長安酒肆的二樓,酒客如雲,快滿座了。

  這是初春的好天氣,殘冬已逝,天空出現了冷藏已久的春陽,光華普照,為人間帶來了春的氣息。

  煉獄谷的領隊首腦無雙劍彭春風,另一位出類拔萃的高手是紅砂掌富吉安,和手下十餘名高手佔了兩桌。他們極少在江湖露面,認識他們的人不多,儘管兩人相貌不凡,但衣著華麗都不像是個武林人,並未引人注意。

  他們的左首座頭上,是三個俊美絕倫,身披貂裘的少年書生,眉目如畫,顯得溫文而瀟灑出群。那是方小娟主婢,三個人談笑自若在低斟淺酌,她們改穿了男裝,在樓上近百名食客中,如同鶴立雞群般的突出而搶眼。

  再往左首,是八名豹頭環眼,粗胳膊大拳頭,身穿勁裝外披老羊皮外襟的大漢,剛叫上酒菜,便開始各灌三杯,然後放聲大笑,用洪亮粗豪的聲音交談,聲震房瓦。

  主座上站起一個左耳根有一顆黑毛大痣的大漢,雙手按在桌緣,乾笑了一聲,吞了一口吐沫,拉開大喉嚨道:「諸位老弟臺不遠千里而來,光臨敝地,兄弟深感榮幸。只是,這幾天敝處出了一些不算小的小事,忙得不可開交,未能陪著諸位老弟暢遊敝地,萬分抱歉。兄弟本應替諸位引見敝地的一些前輩師父攀攀交情,可是諸位老弟來的很不巧,目下本城的朋友,全都應楊鏢局主之請辦事,日夕奔忙,在家的時候不多,所以還得委屈諸位五天,等風波平息之後,兄弟方有閒盡地主之誼,怠慢之處,希諸位老弟包涵。好在都是知交好友,幸勿見責。來!敬諸位一杯水酒,聊致歉意。」

  眾人乾了杯,毛痣大漢坐下了。左上首一個右頰有刀疤的兇猛大漢,翻著怪眼吧唧著鯰魚嘴,問:「天方兄,聽口氣難道貴府有麻煩?假使用得著咱們兄弟,一句話,請吩咐。水裏火裏,沖咱們之間的交情,沒話說,去定了。與吾兄分憂,義不容辭。」

  毛痣大漢搖頭淡淡一笑:「其實並非兄弟的事,只是為了江湖道義跑跑腿而已。哦,對了,諸位行道江湖,天涯闖蕩,不但交遊廣,見聞之淵博自不待言,正有事想勞駕諸位老弟臺。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,可惜兄弟無能,未能替朋友分憂。喏!請諸位瞧瞧這玩意,看武林中有誰使用過的?」

  他在懷中掏出一枚四寸三棱銀羽箭,讓眾人傳視。七個人一個個搖頭,表示不知。

  刀疤大漢又將箭反覆打量,一面鑽道:「箭小而沉手,三棱吹毛可斷,箭尖刺割皆可,打造之精巧,已至無瑕之境,厲害。不但準頭穩定,而且可破內家氣功,三流朋友如果手眼心法到家,足以對付一流高手。天方兄,使用的人,絕非無名之輩,但小弟慚愧,從沒聽說過使用這玩意的高人。」

  毛痣大漢收回銀羽箭,插在桌上,輕輕一扔,便入木近寸,鋒尖竟透過桌面,道:「正相反,箭主人是個初出江湖的小晚輩,卻在本城鬧個烏煙瘴氣。」

  「人呢?」

  「可能死了。」

  「死了?那麼還追究什麼?」刀疤大漢問。

  「追究這人的師門,他人雖可能死了,但正主兒不願放過,要找他的師門。」

  「天方兄,這不是過分了麼?」刀疤大漢不以為然地問。

  「確是有點過分,但他闖的禍也大了些。」

  「這人是誰?正主兒又是誰?」

  「這人叫蔡文昌,外號是亡命客,正主兒是西北鏢局楊局主父子……」

  方小娟一群煉獄谷的人,全都心中暗驚,天!蔡文昌竟死了?方小娟臉色一變,心中叫苦道:「糟了!日後我如何向小弟交代?」

  刀疤大漢撇了撇鯰魚嘴,搶著道:「神槍楊局主難道會做出查根掘柢的事?他配?」

  毛痣天方兄搖頭苦笑道:「楊局主不配,但碧眼青獅巴隆活佛卻有此資格。」

  「天!巴隆活佛?那蔡文昌竟然敢……」

  「老弟,請聽我說。這位亡命客是三天前到達本府的,第一天早上便在這座酒樓做案,偷走本府財主吸血鬼封三爺四顆大珍珠和一錠黃金,午間和兩個同伴大鬧西北鏢局,稍後在城外搶劫右參政厲大人的公子,劫走大批金珠首飾,折辱大方禪師的弟子玉面虎顏如玉。當夜侵入西北鏢局擊斃五名高手鏢師,箭傷少局主飛虹鐵爪。這傢伙打了巴隆活佛兩箭,勞而無功,他也挨了飛虹鐵爪一支飛虹鏢,再被巴隆活佛一記大印掌,從瓦面擊墜屋下,可是,他仍能單人隻劍突出重圍,溜之大吉。」

  「天!這人有如此了得?既然溜之大吉,怎又知他死了?」

  「老弟,被大印掌擊中的人,如無密宗的獨門解藥,活得了?一鏢一掌,既使能逃走三五里外,必定死於溝渠,絕難倖免哪!」

  「屍首找到了麼?」

  「沒找到,可能被他的同伴帶走了,以常情論,咱們不能以生見人死見屍來決斷死活,起初,少局主認為可能是煉獄谷的人,但煉獄谷的人從不使用暗器,所以巴隆活佛認定不是煉獄谷的人,但有機會時要找煉獄谷的三名少女的晦氣。還有,這位死鬼亡命客,竟然是黑旗令主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,原因不明。黑旗令主得到消息,還惋惜不已哩!老弟,想想看,追究師門的事,並非……」

  驀地,他住口不說,扭頭向走近的書生連翻怪眼。

  那是方小娟三個假書生,她愈聽愈心驚,臉色變了,黛眉帶煞,鳳目含威,率兩待女走近毛痣大漢身側。

  八個大漢呆住了,看俏書生嬌滴滴的紈絝子弟,怎敢沉下臉毫無顧忌地走近八名兇悍的江湖人?那飽含挑釁性的神情太古怪,太不可思議,難怪令他們發呆。

  「咦!小哥兒,你……有事麼?」毛痣大漢驚訝問。

  方小娟頓首淡淡一笑,道:「正是,小可有事打擾兄臺的酒興。」

  「有何見教?」

  「小可乃是尋找巴隆活佛的人,三天中毫無音訊,兄臺能否將巴隆活佛的行蹤見告?」

  毛痣大漢一怔,卻不由自主地道:「巴隆活佛已經在兩天前啟程往漢中府辦事,何時重返本府卻無可奉告,小哥兒……」

  「兄臺剛才所說蔡文昌的事,是真的麼?」

  毛痣大漢被方小娟的奇異表情和風采所鎮,竟然不由自主一一吐實,怪事,他道:「在下受楊鏢局主所託,持箭尋找線索,豈能不真?小兄弟的言談舉止,令在下……」

  方小娟已無心往下聽,搶著道:「銀羽三棱箭請讓小可一觀,小可也許可以告知兄弟一些線索。」

  不等對方肯不肯,伸出纖巧晶瑩的食中二指,挾住箭桿輕輕上提,銀羽箭已到手。

  八名大漢大吃一驚,同聲驚訝,全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住像個大姑娘的方小娟不住咋舌。

  銀羽箭入木寸餘,已經穿透桌面,箭鋒差有三面倒鋒鉤,拔出來不是易事。但他們眼沒花,明明看到姑娘用兩個幾乎一觸即碎斷溶化的纖指,輕輕地若無其事地挾離了桌面。按理,假使用力拔,食桌必定隨箭上升,太用勁還可能掀翻桌面。事實上他們並未發覺食桌有任何波動,這一手漂亮的手法和勁道,把八名江湖南手驚得目定口呆。

  方小娟略一審視,信手給左面的小蘭向眾人道:「在未證實此箭確為蔡文昌所有之前幸勿憑空臆測,以免誤人誤己,銀羽箭小可留下了,免得在江湖引起糾紛。」

  「什麼?你……」毛痣大漢訝然大叫。

  「小可留下了。」小娟泰然地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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