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八五


  合該五行有救,在碧眼青獅領先趕到果林的同時,民宅附近有了變故。果林外側有一堵牆,牆沒有林高,牆外是一條小街,恰好有一個笨賊在附近做案,不但沒有得手,反被主人無意中關閉在一間小房中,費了不少功夫,方破壁爬出外面,恰好碰上打五更的更夫,更夫一看有人在破壁內爬出,便知是怎麼回事了,打更的錢糧是由街坊分攤的,他們的職責除了報時之外,也是提防戶主防盜的人,在更夫經過該處的前後片刻,小偷強盜按規矩不該在這期間做案。至於打殺更夫,那是最忌諱的事,因為更夫全都是些苦哈哈,混口飯吃,得來不易,甚獲江湖三教九流人士的同情,便成了江湖中不成文的規矩。

  更夫一看有小賊在他出現時做案,立即按規距站得遠遠地大叫:「拿賊!拿賊哪!拿……」

  只喊拿,他自己是不動手的,喊喊而已,等戶主們起身開門拿賊,賊不知已跑到何處去了。黑夜中街上鬼影俱無,別無消息,更夫的大嗓門一叫,聲音極宏亮。不久附近三五十戶人家,出來不少持棍帶捧的男人,叫喊聲雷動,吵鬧不休。

  碧眼青獅上了牆,愣住了,街上燈籠火把照耀,人聲皆沸,他想不通,對方挨了致命一掌,怎能逃出園外?

  接著,接二連三上來了七八條好漢,人群中有人發現牆上有人,大叫道:「瞧,賊在牆上,天!十幾個,快,鳴鑼報官,鳴鑼……」

  神槍楊虎站在碧眼青獅的右首,跺腳道:「便宜了這王八蛋,我好恨!」

  他無法再追,只好乖乖地退去,碧眼青獅也知追不上,也不願替西北鏢局找麻煩,咬牙切齒地去了。

  天將明了,西北鏢局的大廳中,燈火通明,桌上擺了拾來的銀羽箭三枚,所有的人全在研究箭的主人是誰。

  飛虹鐵爪傷勢很重,未能參加,只派人傳說,今晚來的人極像白天鬧事的蔡文昌,由發射暗器時那一聲「打」,他斷定是白天給了他一飛刀的蔡文昌無疑。

  ***

  文昌伏在水邊,腦中的昏眩感越來越濃,炁極氣功沒法在短期間消除胸口叫掌風所加的痛楚,鏢傷侵在水中,不僅十分痛苦,如不早治,可能要惡化。

  他不能在這等死,天明後便無法脫身了,他必須利用這不算長的時間內設法自救,非離開此地不可,遙遠傳來的更鼓聲,令他焦躁不安,時間不多了。

  他用目搜索四周,證實沒有人在附近,便爬出池塘,掙扎著藏入木料堆中。

  運木料的小徑通向果林,那裏定然有通小街的門,可是那邊人聲嘈雜,走不得。右面是西北鏢局,走不得,左面是施大人的後園宅中的人全讓西北鏢局的厲叫聲所驚起,燈火通明,人影幢幢,走不得。事實上,他也無力翻過兩面的高牆。

  唯一可走的路,是從吸血鬼的宅院脫身。封宅窗小門牢,裏面燈光不太明,正好脫身。他利用木石堆掩身,忍痛向封宅的後院門走去。

  怪!後院門沒有關,他在五丈外便發現了這奇異的情景,反常的事反而令他悚然而驚。

  他伏在一堆青磚旁,愣在那裏。走?還是不走?他難以委決,是吉?是凶?他無法斷定。

  久久,他還未決定行止,昏眩和疼痛之感越來越強烈,幾至難忍的地步,五更三點到了鼓樓已傳出震耳的鐘聲,幸而是初春,不然天空已現曙光了。

  在他將要決定的瞬間,奇蹟出現了。

  院門裏人影乍現,一個幽靈似的身影出現在門中,是個穿白裙的女人,在院門略一停頓,緩緩走出了院門,逐漸接近了磚堆。

  他眼前已現模糊之象,並未看清是何許人,只看到一個模糊白影逐漸接近,本能地吃力地將手中的長劍,假使已讓對方發現,他要全力一拼。

  「罷了,想不到我今晚濺血在此。」他想。

  白影越來越近,他吃力地睜眼看清對方,但仍然看不清,昏眩感無情地襲著他,目力已消失了大半。

  白影到了丈內,忽然掀起裙子跪倒。

  是施姑娘玉英,這位善良的小姑娘,文昌不聽她的勸告,她芳心湧起了難以形容的哀傷,眼看一個青年有為的青年硬往虎口裏闖,她難受已極。

  文昌闖入她的香閨,她驚奇萬分,但文昌的英俊面貌,和他保證不傷害她的諾言,卻令她安靜下來,她相信文昌不是窮兇惡極之徒,她對他的所為深為憐惜,也有些憐他,文昌臨行時的忠誠祝福,更讓她心弦為動。

  她是個不知道世道險惡,不知人心難測的閨閣千金。一個善良而不知世間罪惡的無知女。在長安酒肆,她第一次見過盜賊,這位盜賊便是文昌,並不如想像中的可怕,盜賊哩!香閨再見,她平靜下來了!她相信世間的人都是善良的,盜賊絕非萬惡不赦之徒,大概是讓環境所迫失身為盜,假使有人援手,心定可以感化他使他重新做人,她的想法太天真,太幼稚,所以慨然將首飾盒交出,她要救救文昌這位並不可怕的盜賊重新做人。

  豈知文昌不接受她的拯救,竟然不要他的首飾盒,她開始懷疑了,這個強盜奇特的行徑,超出她想像中的常情之外,太不可思議了。

  在迷惑中,她心中湧起強烈的希望,希望文昌能化險為夷,這種有血性的強盜委實不該被殺死的。

  在希望中,她開始回憶文昌的音容笑貌,她開始冥想文昌的一語一動,因此一來,她的腦海中開始映印了文昌的影子,她開始焦急,替文昌擔上了心。

  隔壁不時傳來一聲慘叫,屋中人全驚醒了一個個嚇得在被子裏蒙頭打顫,鄰房中有她的一個貼身侍女小菊,嚇得不住叫媽。

  她不知從那兒來的勇氣,奔出花廳,靠壁向不遠處注視,渾身顫抖,汗出如雨,卻不想離開,心中不住替文昌禱告上蒼庇護。

  她看不清激鬥中的人,只看到閃閃刀光,直至人聲已寂,她方顫抖虛弱地回房。

  她無法安眠,閉上眼便生幻象。文昌英俊而冷傲的身影從雲天深處冉冉而降,出現在她的眼前,驀地文昌的臉變化,渾身都是血,正向她祝福告別。

  文昌是她一生中,第一個闖入香閨的男人。但文昌的出現,是那麼富於刺激性,她怎能輕易忘懷?她不由自主地對文昌產生了深刻的印象,對他付出了同情、憐憫和關懷。總之,文昌是一個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的人。

  她在房中待不住,不由自主地下了樓,在後院門等了許久,開了院門,癡癡地瞭望早先人群追趕的方向,遙望雲天不住為文昌祝禱。

  她站了許久,竟然移步走近磚堆,誠意正心地緩緩跪下,口中喃喃地低聲禱道:「蒼天哪!庇佑他,庇佑那不幸淪入魔障的蔡……」

  驀地,她的血幾乎讓驚得凝住了,一個黑影正挺著明晃晃的長劍,渾身水淋淋,從磚堆下升起,踉蹌兩步便到了她面前。

  她驚得以手背掩住櫻口,想大叫,但叫不出聲,劍已指近她的胸前,她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。

  「帶我出……出前街,不……不然我要殺……殺你,不……不許叫嚷。」黑影吃力地說話了。

  她記憶力不錯,低叫道:「天!你……你是蔡……蔡壯士。」

  文昌吃了一驚,神智一震,搖了搖頭站穩,劍頭在姑娘眼前亂晃,假使失手便壞了。他吸入一口氣,問:「你……你是誰?你認……識我……蔡……」

  姑娘退後些,緩緩站起急急低聲叫:「我是施玉英,你……你受傷了,你需要幫助,快,隨我……」

  聽說是施玉英,文昌心神一懈,慚愧自疚的情愫湧上心頭,頭腦一陣昏眩,晃晃欲倒。

  姑娘從旁繞近,避開他的劍尖,不顧男女之嫌,一把挽住他急道:「蔡壯士,先到房內再說,我扶你。」

  幸虧她不是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,倒還有力氣扶他,伸手去摘他的劍,道:「劍給我,我替你歸鞘。」

  他手上一緊,還要掙扎,姑娘又道:「放手啊!用不著劍了。」

  劍是摘下了,但文昌身上沒有劍鞘,她只好一手持劍一手扶著文昌進了院門。

  各處房中有燈火,透窗而出,但房內的人仍躲在被內不敢出來,有了光,文昌精神一震,恢復了些許精力與神智,在姑娘的攙扶下,居然上了樓。

  姑娘不敢驚動旁人,大膽地將文昌扶回她的香閨內,顧不得文昌身上水淋淋,把他往床上放。

  油燈挑明,文昌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地,掙扎道:「不!送我出去,施姑娘,你冒的風險太大了。」

  玉英將她扶住,著急地道:「天!你怎麼能走?大門與西北鏢局相鄰,怎能走?請放心,我這裏不會有人進來。」

  文昌略一思索,嘆口氣道:「一再打擾你,我心難安,請給我些茶水……」他心中一動,想起了奪來的九轉玄丹道:「我的雙手已不靈活,勞駕你替我將懷中的革囊取出。」

  她替他取出百寶囊,在暖爐中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邊,扶持他吞下一顆九轉玄丹,道:「你稍等會,我找人幫你換衣。」

  「不!不必,千萬不可叫外人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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