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五八


  「他與官府有往來,巡檢衙門有他的靠山。他的宅院在西大街與北大街拐角處,右首是西北鏢局,後面接近去年致仕退休的左參政施若葵大人的府第,如果鬧起來,事情將不可收拾。再說,這傢伙愛錢如命,但出錢豢養護院卻捨得花錢,三名教師爺出身河南少林派,手底下夠硬朗。一個叫鐵指祁英,一個叫恨地無環毛興邦,一個叫神刀破浪禹江,除了這三個教師爺,還有八名同樣了得的護院,想想看,誰敢惹他?連西北鏢局也賣他三分交情,咱們可不敢拆他的窩。今天他的家小在八仙宮燒香許願,隨來的三個護院在廟門口等待,他和朋友單獨上了長安酒肆,不然你恐怕不易脫身。」

  「他是府城之霸麼?」

  「稱霸,他不敢,真正敢稱霸的是西北鏢局局主神槍楊虎。他只配稱吸血鬼,專欺負窮小子苦哈哈,被他放高利貸迫死的人為數不少,謀來的產業不知其數,這傢伙放印子錢放得頂高明,先由旁人出面,事後再一手攬回,所以上當的人太多了。一兩銀子五分息,利上滾利,一年之內便成了十兩債。債錢的人全是苦哈哈,還不了只好賣兒賣女,不然只好上吊跳河。這王八蛋,可惡!」

  「榮兄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我在找機會,總有一天他會進枉死城。」

  「願打願挨,放印子錢並未犯死罪,榮兄。」文昌說。

  「那倒不錯,可是出面的人事先只說一分,事後卻轉債變了卦……」

  「官府不管?」

  「苦哈哈敢進公堂?上告也不會有人受理。」

  文昌點點頭,突然道:「在下做了他一筆買賣,下次再找他。」

  「老弟,目前最好不必打草驚蛇。」

  「我知道,在下有事進城走走,有空再來拜望諸位。」

  插翅虎訝然問:「你要進城?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目下已有冷百戶出面驚動了官府,你怎能進城?」

  「在下非去不可。」

  「好,我這兒有衣褲,先換上,你這身銀紫色衣褲太扎眼,如果不換,保證你在城門口便會出麻煩。」

  ***

  不久,文昌換了一身藍色衣褲,藍披風,衣帽也換了,放下掩耳趨長樂門。銀紫色的衣物,用青帕包了挾在脅下,像是換了一個人。

  怪丐和插翅虎送走了文昌,回到廳中笑道:「這小子好眼力,他竟然有點識出是我,好險!你拳頭沒將他打糊塗,委實能精明。」

  插翅虎咧嘴笑,道:「他挨不起你幾拳,顯然很蹩腳,主人為何要看上他?怪事,這種人派不上用場哩?」

  「你可錯啦!那次被我擊昏,不是他不行而是沒有還手的機會,老實說,他比我差不了多少,真正動手,勝負難料,主人已追蹤黑旗令主去了,咱們不可大意,好好助他一臂之力,把事體鬧大。」怪丐搖頭晃腦地說。

  「咱們是否出面?」

  「不必,暗中助他脫身便成,哈哈!主人想得不錯,咱們拉這小子下水做賊,他定然不肯和黑旗令主的人交往,也必定仇視他們,不啻以黑治黑,由他放出黑旗令主與無盡谷同流合污的消息,定然引起江湖朋友的注意,大事定矣!」怪丐狂笑起來,哈哈之聲刺耳。

  驀地,樑上突然傳出震耳膜的嗓音,「啊!原來是你們唆使他做賊的,難怪你們笑得如此得意。」

  廳中十餘名高手全都大吃一驚,光天化日之下,有人躲在樑上而毫無所知,這一觔斗栽得太大了。

  樑上灰影乍現,輕飄飄地落下一朵灰雲,衣袂飄飄,像個無形質的幽靈。

  是個年輕的尼姑,臉白唇紅,五官清秀,衣領上插著拂塵,腰上懸囊帶劍,在十四名高手包圍之中冉冉降落在木桌面上,毫無所懼,膽大包天。

  十四個人被年輕尼姑這種大膽鎮靜的神情鎮住了,怪丐馮韜第一個神魂入竅,沉聲道:「尊駕是誰?」

  尼姑摸摸光頭前的「戒疤」笑道:「貧尼出家人,本不該多管閒事,但事體可疑,貧尼豈能不管?你,定是大名鼎鼎的怪丐馮韜。」說完,一躍下地。

  「老夫正是馮韜,並未改名換姓,有何可疑?」怪丐冷哼著答,說完,又重重地哼了一聲。

  「這就是可疑之處。」尼姑毫不介意地答,又道:「你,乃是大名鼎鼎的俠丐,與那位狂乞好管人間不平事,浪跡江湖,俠蹤滿天下,並非長安人。而這三位長安三豪卻是長安的隱身大盜,暗中無惡不作,名聲並不好。可是你兩個俠丐,卻和他們往來親密,盜俠不分,有說乎?聽你們的口氣,你們竟然共同事奉一個主人,這位主人是誰?真了不起,能將盜和俠拉在一起加以統治,委實令人佩服就是你的行徑,早些僅你在華陰現身過,為何卻騙那姓蔡的,說你是長安的土生土長團頭?是欺那姓蔡的少不更事麼?」尼姑臉上一冷,語氣更冷了,哼了一聲往下說道:「你們之間,定然隱著不可告人的大陰謀,像是要挑起九宮堡和無盡谷之間的……」

  怪丐馮韜已不容對方說完,身形齊動,一閃便到了尼姑的身前八尺處,沉此道:「亮名號,你膽大包天,管起咱們的事來了?」

  年輕尼姑淡淡一笑,往下道:「九宮堡和無盡谷的主人,都是野心勃勃的梟雄,勢同水火,已經將武林搞得烏煙瘴氣,你們暗中挑起他們的利害衝突,豈不是火上加油?誰能善後?」

  怪丐見對方不理睬他的質問,勃然大怒,大吼道:「你既然不回答,休怪老夫無禮。」說完迫近了兩尺。

  年輕尼姑嘿嘿笑,毫不害怕,問:「你又想怎樣?」

  「怎樣?哼!毀了你。」怪丐聲勢洶洶地答。

  「憑你?太不知自量了。」尼姑不屑地答。

  怪丐忍無可忍,一聲沉喝,猱身直進,伸出巨靈之掌,攻出一招「吳剛伐桂」兇猛地斜砍而出。他不敢大意,對方敢在十四名高手中出現管閒事,下降的輕功又如此高明,雖則年歲甚輕,豈會是庸手?他這一掌用了五成勁,左掌在胸前候機拍出,看去是實招,其實卻是試探性的虛招,假使對方移動,便可立即變招反擊。

  豈知尼姑卻紋風不動,恍如未見,似乎在準備挨掌。

  怪丐吃了一驚,不待巨掌及身,突然右掌一撇,右閃兩步,掌緣在尼姑的肩外側掠過,硬生生撤出兇猛的一掌,此道:「你為何不回手?」

  年輕尼姑淡淡一笑,若無其事地說道:「你倒有點俠義氣概,不然,哼,你將橫死在這兒,說出你們的主人是誰,貧尼不願動手動腳。」

  「你做夢。」怪丐答,重又迫近。

  尼姑臉色一冷,厲聲問:「你說不說?」

  怪丐卻伸出一掌,此道:「你動不動手?」

  尼姑冷哼一聲,接口道:「你真不說?」

  怪丐用一聲沉喝作為答覆,不動掌動腳,踏進左腳,右腿突然掃出。

  狂乞突然搶出叫:「馮兄小……」

  「心」字還未說出,尼姑已經動腳了,左腳向外一撥,「噗」一聲響,鞋尖不偏不倚,撥中怪丐的筋骨,捷逾電閃。

  怪丐只感到筋骨被巨鎚所擊,奇猛的力道幾乎擊斷他的腳骨,身不由己,反抗無力,一聲驚叫,仰面撞出丈許,「砰」一聲撞倒了八仙桌,亂成一團。

  狂丐搶救不及,大吼道:「退!打!」吼聲中打狗棍劈面下擊。

  長安三豪舉手一揮,十二個人急驚,一哄而散,從前後門走了。

  尼姑冷笑一聲,左閃,右手一抄,便抓住了打狗棍。狂丐還沒有看清尼姑的閃動身影,便感到手上一緊,棍勢突止,棍上傳來一陣怪異的暗勁,震得他雙膀發酸,虎口發麻,腳下一陣浮動。

  「撒手!」尼姑冷叱。

  「不見得!」狂乞沉喝,雙手用勁奪棍,額上青筋跳動,下釘牢了地面。

  「滾!」尼姑不悅地輕叱,手向外一揮。

  狂乞只感到一般無可抗拒的巨大渾雄力道,將他已用千斤墮釘牢地面的身軀提離了地面,奇大的力道從棍上傳來,直迫心脈,十個指頭麻木得失去了知覺,握不住棍。接著,身軀飛拋兩丈外,「嘭」一聲撞在牆壁上,眼前一陣黑,神智在沉重的撞聲中突然昏迷。

  怪丐還來掙扎爬起,一根杖頭已指向他的心坎,距衣還有半寸,奇異的兇猛暗勁已經著體,胸口不但發麻,氣血也似要脫離軀體而飛逸。

  他大吃一驚,撐起上身的雙手一軟,背脊貼地,大冷天,他渾身都在冒汗。

  他身側,尼姑正向他微笑,站在那兒像個石人,單手捉住奪來的打狗棍,指著他的心坎。她的笑冷淡而漠然,卻實令他毛骨悚然。

  「你說不說?」尼姑問。

  怪丐知道絕望了,他放棄反抗的念頭,漠然地道:「好吧!你可以殺了在下,至於在下的主人是誰,你永遠不可能從在下口中問出任何消息。」

  「貧尼卻是不信。」

  「信不信由你。」怪丐絕望地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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