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四四


  斃了兩頭狼,他續向前走,走了五六丈,前面又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。聽聲源,就在前面不遠。

  他站住了,警覺地貼在一株巨樹後,定神看去,不遠處,一株古樹下躺著一個黑影,剛好將腳扭動了兩下,天!是一個垂死的人。

  他看清附近沒有可疑事物,趕忙接近,一把扶起黑影的上身,急問:「老兄,你怎麼了?」

  黑影是個一身破襖,亂髮滿頭,灰髮亂槽糟的花甲老化子。腰中綑著草繩,肩下掛了一個中型討米袋,一根打狗棍丟在丈外,氣息奄奄,身上不但骯髒,而且一股子膻臭味直沖鼻端。

  老化子似乎知覺仍在,呻吟了一聲,含糊地說:「放……放手,不……不必管……管我的死……死活……」

  文昌心下大定,伸手摸摸老化子的額頭,感到熱得燙手,老化子的手卻又冷如寒冰,道:「老爺子,你病了,需要幫助。」

  「不……不要……」老化子吃力地掙扎。

  「不行,你得聽我的,你支持不了多久,我必須立即找到人家,替你弄些薑湯先驅風寒。」

  他先前叫到丘上有回音,認為前面定然有大戶人家的巨廈別墅一類房舍,也必定有人家,所以向前急奔。

  他卻沒留意附近的樹下,有兩雙冷電四射的怪眼。正注視著他一舉一動,更在後面緊叮不捨亦步亦趨。

  那是兩個反穿皮衣皮褲,毛在外面與雪同色的高大怪人,背上有劍,幽靈似的在後面十餘丈緊跟。罡風呼呼,兩人的腳下也夠高明,毫無聲音發出,他根本不知道身後有人。

  兩怪人一面走,一面用僅可令對方聽到的聲音交談,左首怪人低聲道:「是個初出道的娃娃,手腳倒是高明俐落。」

  「三哥,你怎知是個毛孩子?」右面怪人問。

  「楊家寨的西北鏢局,盛名遠播漠外,在關洛一帶,連西北鏢局的一條狗也比常人高三等。這娃娃竟然敢捋虎鬚,不但打了人,更伸手做買賣撿黃白,素然不知天高地厚,是個一無所知的毛孩子;天不怕,地不怕的嫩貨。難怪主人看上了他,也許這次又找到一個有用的枉死鬼了。」

  「三哥,主人這種偷偷摸摸的舉動,不但令咱們莫測高深,也大不服氣,神槍楊虎有什麼不得了?只消去幾個人,便足夠拆了他的招牌。」

  「四弟,你難道真不知楊老狗的後臺是誰麼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五臺山碧眼青獅你該知道。」

  「什麼?你是說那個兇厲的喇……」

  「不錯,喇嘛巴隆活佛。他是楊老狗兒子的師父。」

  「是飛虹鐵爪楊鈞的師父?」

  「半點不假。當然啦!主人並非真怕巴隆活佛,此中另有緣故。」

  「三哥是指……」

  「日後自知,我也不太清楚。不必說了,咱們知道得愈少愈妙,知道多了恐怕要大禍臨頭。」

  「三哥,你這一說,可把我搞迷糊了。」

  「迷糊就好,大安大吉。總之,這事據我所知,牽涉到黑旗令主,咱們不久便可真象大白。」

  「三哥,我真不想再跟這不男不女的……」

  「住口!你想死?活得不耐煩可以抹脖子,你可不能連累別人……哎……」

  兩人幾乎在同一瞬間倒地,叫聲淒厲,但聲音甚小,不知何時,兩人身後出現了一個白袍飄飄,中等身材的人影,向地上的兩人陰森森地道:「凡是不願跟隨本公子的人,與知道得太多的人,本公子也不想要他,成全了你們。」

  聲落,人已不見,地下的兩個怪人,也寂然無聲。

  文昌耳力通玄,身後的厲叫聲雖小,但他仍許發覺了,驀地止步扭頭向後瞧。

  驀地,他感到一隻大手搭上了他的右肩穴。

  他一直處身在風聲鶴唳中,警覺心特高,猛地一扭肩,眼角已看清那是老化子的手。同時,他也看到了老化子的眼中,光芒四射,根本不是一個垂死的老人。

  他手一鬆,丟掉老化子,老化子的指尖一髮之差,掃過他的右胸,十分沉重,而且火辣辣地。

  同一瞬間,老化子伸左手一勾,勾住了他的大腿,一扳之下,兩人都倒了。這一勾力道奇猛,他感到右大腿如受巨鎚所撞,無法站穩,倒了。

  老化子火速躍起,一聲長笑,一腳猛踢他另一條腿。

  他無名火起,好意救人,反而被人所算,怎得不惱?就地一滾,躲過了一腿,飛躍而起準備反擊。

  可惜!他的左大腿有點不便,未免慢了些,加以老化子比他高明得多。

  他只感到眼前一黑,「砰」一聲暴響,左頰挨了一記重擊。接著,「砰砰砰砰」連聲暴響,頭部連挨四記重擊,最後一聲「砰」,下頷一拳打得他昏天黑地。然後是「啪」一聲響,左耳門挨了重重一劈掌,直跌出丈外,人事不省。他耳中轟鳴,但卻在昏迷前聽到老化子得意的狂笑聲。

  老化子將他一把抓起,先搜他的身,將五錠金銀納入討米袋中,摘下了百寶囊,檢查裏面的東西。囊中除了兩包備用的暗器外,竟有一盒作為針灸的行醫金針。

  老化子將百寶囊和從貼身搜來的路引,一併納入討米袋,發出一聲低嘯,挾著人向上走。

  驀地,黑暗中傳來一聲沉喝,有人低吼:「百寶囊和路引仍放回原處,綑上手腳,按計行事。」

  老化子止步,向聲音來處躬身恭敬地答:「謹遵主人吩咐。」

  丘頂上,是一處廣約里餘的臺地,古木叢山,全是寒冬不凋的蒼松古柏。而中間三株古槐卻光禿禿地,古槐向北一面,是一座土圍子,土圍牆崩垮得柔腸寸斷,狀極淒涼,大概數十年來不曾有人加整修過。

  殘破的土圍牆內,是一處廢墟,約有三二棟殘敗的房舍,塌了的磚隙和殘柱零落交錯。近南一面,有五棟巨大的倒塌殿堂,危牆高聳,巨大的石柱參差,可以看出早年的盛貌。最前一棟,上層已經垮了一半,下層雖門窗全毀,殘壁依稀,但仍可在內聊避風雨。

  看光景,這是一座大廟,大殿前石堪下,有兩座剝落不堪的神像,另兩個已經倒了,大半掩埋在雪下。

  將屆解凍季節,傾圮的破殿堂中,既沒有狐鼠藏匿,也沒有蝙蝠飛翔,除了呼呼寒風掠過斷垣殘壁發出刺耳的厲嘯外,毫無其他聲息,陰慘慘的氣氛,令人心中發緊。別說是夜裏,白天裏也沒有人敢來。

  老化子挾著文昌,掠入了黑暗的破大殿中不見了。

  ▼第六章 玄壇怪影

  蔡文昌的知覺逐漸恢復,首先,他感到頭痛欲裂,一陣昏眩的感覺無情地向他猛擊,疼痛也無形地猛擊著他。

  他發出一聲低啞的呻吟,艱難地睜開雙目。除了黑暗,他看不見任何事物。同時,他感到有點溫暖,似乎不像是解凍的嚴寒季節。

  「我怎麼啦?這是什麼地方?」他低聲輕叫。

  他搖搖頭,似乎想將疼痛和昏眩的感覺搖蕩,不搖倒好,腦袋更疼、更昏,他不由自主呻吟出聲。

  「我受傷了。」他想。

  他想爬起,糟!怎麼?手腳都不聽指揮,原來是被綁住,雙手在後,雙手在踝骨上端綑得結結實實,難怪有麻木的感覺。

  他感到口中發乾,咽了一口水,口水又苦又鹹,他試扭動身軀,身軀筋骨又麻又痛。他知道,所受的打擊確是不輕。

  他完全的清醒了,被老化子猝然猛擊的情景,在腦海中一一映現,恨得直咬牙。他想:「我與那老狗無冤無仇,好意救他,他為何恩將仇報計算與我?江湖兇險,太可怕了,沒有人可以信賴,隨時皆有殺身之禍,善念更是自陷絕境的根由。王八蛋,我要找到那老狗戮他一百劍。」

  他開始掙扎著坐起,坐起後心中大喜,原來手腳分別綁住的,並非倒背蹄擱在一塊兒,身上的穴道也未被制住,必可活命逃生的念頭油然而生。

  他發覺身下是不太光滑的石地,便試向右面滾,滾了丈餘,觸及一道冰冷的石牆。他用手略一試探,心中狂喜,開始有耐心地磨擦綁在手腕上的牛筋索,逐漸加勁,十分小心,免得磨破了兩端的皮肉。

  綑得人手法極為高明,不但上端有套環連著頸脖,而且腕上共打了五個結。也就是說,手臂活動的幅度不能太大,太大了便勒住了脖子,五個結,損壞了一個結也毫無用處,必須五結齊解,方能恢復自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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