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三四


  兩人一前一後,小化子領先而行,一面走一面道:「文昌兄,這座谷全長十五里叫做老君谷。請留意些,谷兩側不時可發現向兩旁伸展的小谷,千萬不可亂走。春二月稍解凍後,這兒有一條從蒼龍嶺流下來的小溪,只要沿溪而上,絕不會錯道誤入小谷。」

  「是怕走錯路麼?」文昌問。

  「也算是原因之一。」

  「還有其他原因?」

  「正是。」小化子神色變得小心謹慎,又道:「假使看到或聽到左右有異狀聲,不必理睬就是。好在你我身上未帶兵刃,料亦無妨。」

  文昌感到小化子的話奇怪,道:「小兄弟,我的皮套筒內不是有兵刃麼?帶兵刃又有何不對?」

  「你的兵刃小,而且還多帶了一管洞簫,藏在身上不搶眼,所以無妨。」

  「小兄弟話中之意,這谷中定然有可怕的武林奇人。」

  「正是此意。哦!先別問。你既然做一個江湖人,我且將江湖一些必須知道的事說說。」

  「愚兄恭聆高論。」

  「先說江湖中頂尖兒人物,這些人有正有邪,有妖有怪不能不知。江湖中,有四句口禪,其中代表了這些高人逸士,妖魔怪物。口禪是『一客二主,三僧兩尼,鬼魑人妖,白鶴高飛。』至於其他人物,多得說不完。四句口禪中,包括了老少男女十三名之多,他們的修煉造詣,並非以口禪而定排名,各有所長,也各具絕學。一客,是指川東陽白頭山煉獄谷,不歸客方回。二主,一是指黑旗令主常見,和武陵無盡谷秋痕。三僧,是極樂僧大方禪師、百劫殘僧度濟老和尚、碧眼青獅喇嘛僧巴隆活佛。那百劫殘僧乃是少林目下掌門方丈的師叔,在江湖平白失蹤多年了。兩尼,是四空聖尼和千面師太,這兩個尼姑頂難纏。鬼魑山堂,是個人見人怕的東西。黑魅谷真,真是個見了俊美的壯男便不要命的老妖婆,她並不黑,乃是穿黑像個黑寡婦,據說年紀已在花甲之外,但看去卻像青春美少婦,可怕極了。非我人妖梅林公子,誰也不知他到底是啥玩意,不男不女,又是男又是女,你永遠摸不道他的底細。七幻道白鶴散人,可能是白蓮會的主腦,不但會幻本,兼做下五門朋友的生意,他的膏丹丸散價錢嚇人。冷蠍高飛,一個神秘莫測的女人,心黑手辣,貌美如花,曾經和七幻道在五年中決鬥八次之多,也和千面師太拼過;七幻道壞得不可再壞,千面師太卻是白道中嫉惡如仇的有道佛門弟子。冷蠍高飛正邪都敢招惹,是一個謎樣的怪女人,而且是最美最年輕的女人。這些人中,大都是不近人情的,日後途上他們,最好把他仍當作瘟神一般遠避為上。老君谷在近兩年中,鬼魅山堂在這兒隱身,這傢伙在各地停留不曾超過十日,在這兒卻一留兩年,怪事。鬼魅山堂是個老怪物,其實卻是正道奇人,只是又老又怪,喜怒無常,誰招惹了他,誰不致死卻要脫層皮。咱們經過老君谷,唯一安全的是別招惹這個老怪物,只當咱們是平常的百姓小民,他絕不會找麻煩。」

  小化子朗朗道來,文昌愈聽愈心驚,先聽這些人的名號,就令人頭皮發緊。小化子看不見文昌的表情,往下道:「這些人都是名震江湖,出沒無常,飄忽不定,也許就在你的身邊,也許躲在窮荒絕域裏與蟲蟻開心。他們的修煉已臻化境,故且將他們列為特等高手,宇內的高人。至於一流的高手,更多如牛毛。像虯髯客吳信,左刀李雲,千里獨行白雲深,猛獅趙宏,四海神龍夏承光,龍旗東方平,千手書生尚天,粉狼宗經等等,數不完,都是江湖中佼佼出群的一流高手。半年前,四海神龍帶著愛女途經貴地龍駒寨西安府,被膽大包天的有眼不識泰山的粉狼宗經盯上了。宗經這王八蛋見了俏姐兒使不顧性命,竟找上了四海神龍的千金白衣龍女,在藍關險道七盤山十二峰下手搶人,險些丟掉老命。你那時不是江湖人,大概還不知道這些江湖事哩。」

  說到白衣龍女,文昌心中一動,心說:「那位和我交手的少女穿一身白衣,難道就是白衣龍女?」

  小化子並未注意文昌的反應,往下道:「十餘年前,虯髯客不知怎地,竟在泰山頭上動土,惹上了非我人妖。人妖不但武功了得,他的神奇毒藥也令人聽之色變,把虯髯客播弄得只有半條命,要他慢慢翹辮子。豈知虯髯客這老王八竟然沒死,仍和非我人妖在江湖上捉迷藏,哦!說起客字,你得小心了。」

  「我得小心了?」文昌訝然問。

  「是的,小心了。口頭上說了一客二主,那一客可不好惹,有魚目混珠之嫌,所以得小心了。」

  「啊,我這小人物算啥?用不著杞人憂天。」

  「很難說,武林無輩,江湖無歲;天下是打出來的,江湖聲望是闖出來的。你踏入江湖,假以時日,方知日後你不會出人頭地?哦!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,不歸客絕不會找你的麻煩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不必問為什麼……」小化子欲言又止,頓了頓岔開話題道:「不僅這些人不可招惹,他們的門人子弟,師門尊長,都是人見人怕的難纏人物,必須多加小心,惹了小的自有老的出頭,永無了局。」

  「我用不著招惹他們。」文昌泰然地答。他也確是有點吃驚,猛獅趙宏和千手書生僅算得一流高手之列,怎敢招惹那些武林高人?他也用不著招惹他們。

  「嘻嘻!你又錯了。」小化子笑著說,又道:「也許你認為人不犯己己不犯人,便可天下太平,其實大謬。以我在龍駒寨插手架樑為例,我身為江湖人,管閒事打抱不平乃是天經地義的事,我能眼看有人在我身旁用暗器偷突而無動於衷?我出手了,基於江湖道義我又怎能半途而廢一定了之?這一來,我便捲入漩渦,與華山五醜結了怨,也就是和他們的師父天虛羽士成了死對頭。嘻嘻,你能說我不對?我又何曾故意招惹他們?」

  「這麼說來,江湖飯吃之不易哪!」文昌無限感慨地說。

  「也確是實情,只要膽大心細,機警聰明,挑得起放得下,心如鐵石,何所懼哉?人間一定放異彩。你我一見如故,不嫌小弟信口開河老氣橫秋吧?」

  「愚兄心感,小兄弟。」文昌感激地答。

  兩人談談說說,已走了七八里地,到達老君谷的中段,並未發現異象。

  繞過一座山嘴,谷道向右一折,眼前一亮,前面是一處四座山會合的盆地,比所走的谷道寬敞多了。也就是說,這兒是一處十字谷地,四座山嘴形成了一處十字形山谷,左右兩條山谷略小,峭壁百尋,谷底積雪大概深度不在丈五丈之下。崖壁上,積雪又厚又削,搖搖欲墮,蔚成奇觀,如果塌下,聲勢定然驚人。

  左面小谷通向正西,十餘匹健馬在兩側崖下避雪,不安地搖尾踢蹄,鞍馬俱全,但沒有人。

  「咦!這兒怎會有大批馬群?」小化子訝然叫。

  「人大概進入左面小谷了。」文昌提出意見。

  「咱們不管閒事,快離開。」小化子說。

  兩人策馬到了十字路口,這才看到左面小谷原來還有一個人,這人挖了一個雪坑,倚躺在坑中,如果不走十字谷口,是無法發現的,因為坑口對著谷口,其他三方面皆難看到坑中的人。

  這人生得好威猛,大環眼,獅鼻海口,留著八字灰鬍,不怒而威。上身穿了一件老羊皮大襖,前襟油光發亮,邋遢透頂。下身是打了不少補釘的青夾褲,一雙牛皮直縫靴也夠破舊,一看便知是一個中年落魄流浪漢,但在他滿面紅光的臉色上看,卻又不像個窮途末路客。

  這人的右面,格著一根打磨得光亮閃閃的鐵杖,粗如鴨卵,長有六尺,頭粗尾尖,杖身有不少樹癭般的節結,估計重量不下四五十斤,好沉重的傢伙。

  他半躺在坑中,不住舉起一個黑褐色的酒葫蘆湊到口邊,一雙神光深深的怪眼,卻從酒葫蘆上方透視著小化子和文昌,並未移動。當他看清只露出臉部的小化子時,突然一聲怪叫一蹦而起。

  小化子臉色一變,猛扯韁繩低喝道:「快走!我們對頭來了。」喝聲未落,他的馬已衝出兩丈外去了。

  「小鬼!除非你脅生雙翅飛掉了。」怪人大吼挾著鐵杖飛射而至,不僅奇快無比,雪上竟未留下他的履痕。

  文昌本來走在後面,小化子馳馬狂奔,他一怔之下再催座騎,自然慢了些兒,剛衝出三丈外,怪人已到了身後,吼聲入耳:「滾!讓給我。」

  一陣空前猛烈的掌風突到,文昌感到一陣氣血翻騰,幸而他在百忙中向下伏,未被擊實,但也感到眼冒金星,渾身發軟。

  他不甘被人猝然擊倒,咬緊牙關拼全力向左側一滑,右拳猛揮。

  怪人正挾著鐵杖從後面凌空落下馬背,一聲狂笑,左腳急挑,踢中文昌的右拳,鐵杖閃電似的伸出,信手一挑,文昌只感到拉韁的左手掌心如被火烙,韁繩脫飛,同時右拳如被千斤巨鎚所撞,掌骨像是碎了,奇痛徹骨,渾身一震,雙腳力道盡失,夾不住鞍蹬,人向下翻跌,仰面朝天墜馬。

  怪人抓住挑起韁繩,輕靈落上雕鞍,馬兒一聲長嘶,追逐小化子去了。

  文昌飛墜馬下,更無力控制手腳,太快了,距地面也太近,「噗」一聲響,衝落浮雪之中,馬蹄掀起的雪花,灑滿了他的頭面,在雪上連翻五轉。

  浮雪太厚,倒不會跌傷,可是雙手奇痛,他一時也不易爬起,更無法撥暗器回敬。

  等他狼狽地站起時,兩匹馬也衝出三五十丈了。他咬牙大恨,一面活動雙掌,一面奔向左谷口崖壁下的座騎,他要奪馬追趕,不僅為了要助小化子拒敵,也為了他的財產全在馬包內,馬丟了馬包自然也隨之丟失,沒有銀錢在身,他如何走江湖?

  他剛奔到馬群旁谷內突然傳出一聲厲嘯,刺耳而高亢,令人聞之心中發慌。

  他不管厲嘯,伸手去抓一匹馬的鞍前韁繩。

  豈知崖壁下也有兩個雪坑,兩個紅衣老道被厲嘯所驚,睡眼惺忪地蹦出了雪坑,幾乎和文昌距著馬鞍對了面。

  文昌剛抓到韁繩,老道的巨手也閃電似的向手背上落。韁繩繫在判官手上,要取下得往上提。但來不及了,假使向上提,必被老道連手一起抓住,麻煩大了。

  他全力反打老道的右手,伸左手去取韁繩。「叭」一聲響,雙掌接觸,老道的手略一幌動,突然變爪,兩人的手扣住拉,各用全力猛拉。

  「呔!」一名老道大吼,也伸手去抓韁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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