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 |
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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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天快亮了,快些兒。咦!你小子怎不加衣?」 加衣?他身上一陣冷,沒好氣地說:「我高興,你管什麼閒事?」 老趙「喲」了一聲,怪叫道:「你小子狗咬呂洞賓,不識好人心……」 「你的好心留著,等會兒留來餵大黃。」大黃,是家中最好的獵狗,是小文昌最好的伴侶。 老趙受不了頂撞,迫近說:「小王八蛋,你……」 「閉上你的臭嘴!」小文昌也火了,怒聲叫。 老趙受不了,突然衝上一耳光抽出,一面叫:「你找死!」 「啪」一聲,摑中小文昌的腦勺,不是摑不準,而是小文昌已同時展開反擊,莽牛頭全力前撞。 八歲的小娃娃和成年莊稼漢打架,後果閉著眼也可以想像得出結果。這一下把小文昌打得腦中轟轟作響,眼前發黑,跌倒在天井中,滾了兩滾,老趙大笑道:「哈哈!你大概早上有點冷,要出一身汗……哎……喲!」 小文昌昏頭轉向,恰好手邊有一塊鵝卵石,他一把扣在手中,爬起來全力扔出。真妙,「啪」一聲擊中老趙的肚子,打得老趙鬼叫連天,彎下身子雙手捧腹站不直腰了。 小文昌一不做二不休,也確實感到冷,需要活動活動筋骨,猛地衝到老趙身後,狠狠地照著老趙的屁股蛋,一腳踢出,扭頭便跑。 老趙跌了個大馬爬,爬起便追,窮叫嚷:「小兔蛋,抓住你剝你的皮。」 小文昌奔出左側門,繞後院奔向南倉,後院與南倉之間,是馬廄和柴房,他頭腦昏沉,一面跑一面扭頭向後瞧,沒留意馬廄旁轉出他的大伯蔡崇明,兩人都沒帶眼睛,「砰」一聲撞個正著。 「哎……」崇明驚叫,向後倒,手中一桶井水打翻了,成了落湯雞。 小文昌也向後倒,一看撞的是大伯,糟!這亂子闖大了,爬起來放腿狂奔。 不錯,大冷的早晨,他跑得渾身發燒,額上見汗,果然身上溫暖如春。 他不敢回家,一口氣跑到虎嶺之下。虎嶺草木凋零,地面鋪了一層濃霜,他找到一個土洞,鑽入洞中開始思索,他知道,如果回家,一頓毒打是絕難避免的。他解開衣襟,身上出現了許多鞭痕,有紅、有紫、有暗綠,新的舊的都有。他長吁了一口氣,自語地道:「能拖就拖罷,晚上回去,反正棒是挨定了,何不在外面多玩一天?」 玩,天色破曉,寒氣逼人,如何玩法,他縮在洞中,乾脆放倒睡大頭覺。 一覺醒來,已是巳牌正,肚中嘰哩咕嚕叫唱空城計,怎辦?在北方,秋天山上吃的東西少,唯一的辦法是到村裏偷。 他向村中偷偷摸摸閃去,距村不遠,就看到村中父老們滿村轉,去不得。但饑火中燒,委實難受,平時他偷雞極有心得,一石子便解決問題,更有從雞籠裏偷雞雞不叫的天才,可是今天接近村子不易,天才無法發揮。 「餓一天怎受得了?不行!」他自語。 右方草地中,傳來一聲聲羊叫,扭頭一看,是另一房堂叔綿羊群,七八十斤的大傢伙有百十頭,還有像個大絨球艙的羊羔子。 這位堂叔是他的死對頭,平時專找他的麻煩,家裏丟了兩隻雞,必定賴在他的頭上。其實他只偷了一隻燒花子雞,另一隻可能是被黃鼠狼偷走了,但兩隻的賬,必定記在他的頭上,可惱! 「羊我沒偷過,試試看。」他想。 他借草掩身向羊群爬去,爬到羊群中,綿羊不怕人,何況他是小孩子,他揪住一條老綿羊重重的羊蓋尾,老綿羊沒理他,羊重有七十斤以上,比他還重,他苦笑道:「我多希望有一條老羊皮外襖啊!可惜我沒有,儘管大伯養了兩百多條羊,他自己的羔羊皮袍也穿不完。」 他順手摸了摸走近他身畔的一頭十來斤的羔羊,這頭小羊羔多可愛啊!和善得令人親切,一身又白又軟的厚厚毛層很溫暖。 他一把將羊蓋按倒,低吼道:「我要吃了你,你為何不反抗?為何不反抗?」 「咩咩!」小羊羔輕輕地叫,叫聲似乎極親密,四蹄輕踢,毫無力道。 他抓住羊腿將羊扔出丈外,懊喪地說:「見鬼!真他媽的是條綿羊,又軟弱又可憐。」 本來就是綿羊,還用說?也許他天性中具有天生的反抗因素存在,卻沒有欺凌弱小的特質,無法對毫無反抗力的小羊羔下手,只好懊喪離開羊群。 「看來今天餓定了。」他自語,轉向山下走。 走了不遠,「唰」一聲響,草叢鑽出一隻十來斤重的灰野兔,一蹦便跳出八尺外。 「好啊!你往哪兒跑?」他喜悅地叫,撒腿便追。 小孩子捉兔子,簡直是在做夢,有些獵狗也不行。怪,他身材單瘦,看去不健康,但跑起來不但比大人快得多,普通的狗也會被他追及。也許他從小被打得多,對逃有豐富的經驗。也許自小和獵犬大黃在一起追兔子,練得兩條腿成了飛毛腿,總之,他對捉兔子極有信心。 追,一人一兔展開了生死存亡的競爭,追到了山腳上他草深了些,兔予行動愈來愈緩,追急了,便往一個死洞裏鑽。 小文昌一臉懊喪,兔子進了洞,狡兔三窟,絕了望。不死心,仔細在四周察看,再仔細看土洞的光景,臉上換了喜容,叫:「妙!是死洞,而且不深。」 他先用土塊堵住洞口,找來兩根木棍,解褲帶綁住一端,成了一個木夾子,擋在洞口,再將乾草往洞裏塞,只留一個小洞口,口袋中掏出火石火刀和用木管子盛著火煤,一面打火一面說:「小大爺沒有耐心等,且放火熏你。」 死洞中放火,白費勁,幸而上坡方向本有一個小孔透氣,乾草一燃,便往裏面燒。躲在裏面的野兔本來蜷伏著,被火煙一熏,想向透氣孔竄,洞口卻太小,熏急了,便拼命向外竄。 洞口只留下一個隻可鑽出腦袋的穴口,兔腦袋剛出穴,等在外面的小文昌眼明手快,雙手分握兩支棍柄,全力一夾,恰好夾住兔脖子。 「哈哈!你沒準備三窟,該死!」他叫。 十來斤的大野兔如果發威,獵狗也有點怕,嘴咬腳蹬十分厲害,挨上了準糟。但被棍子夾住卻毫無辦法,小文昌便將野兔拉出洞外,手上用了全勁,不片刻,兔子不再掙扎。他拖了野兔往河邊走,在黑龍潭上游開始洗剝、生火。 他在家中吃不飽,人瘦食量大,也沒有多少殘羹冷飯可讓他飽餐,偷雞捉野物便是他的食物來源。他身上有小刀,一套生活用具。這套用具包括火刀、火石和盛火的煤木管。天!他小小年紀,已經具備了自食其力的條件了,說起來便叫人心驚。 有救沒救還是以後的事,反正必須活下去,一個肚皮經常鬧饑荒的人,任何事都可以做出來的,能不餓肚子活下去就成,管他日後成王成寇。 這兒是丹江的上游,左側是怪石叢生的虎嶺虎頭峰,峰下是暗流洶湧、水色碧藍而帶黑的黑龍潭。冬天快到了,江水流量不大,兇險的黑龍潭中表面看不見兇險,水位低落,隱隱可以看到崖下的怪石,在水下像潛隱水中的無數的奇形怪物,長長的水草在水下順勢搖擺。如果用船放至崖下,便可發現水下暗流激揚,深不見底,處處有不測,兇險而陰深的氣氛令人不寒而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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