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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八


  房門口以八荒毒叟為首,站滿了人,全用難以置信的神色,咬著下唇抑制著情緒,死盯著房內的司馬英。

  八荒毒叟神情肅穆喃喃地說:「天不假年,可惜了這個鐵打銅澆的英雄好漢。」

  司馬英渾身冒出紅色和碧綠的液體,渾身的肌肉都在跳躍,手腳猛烈地痙攣,但他卻跪下一膝,拼命想站起,牙關咬得死緊,雙睛似要突出眼外,臉上肌肉繃得緊緊地,不住跳躍顫抖。

  終於,他站起了,全身猛烈地抖動,但還是站正了。

  漸漸地,他身上的肌肉開始鬆弛,臉色蒼白如紙,牙關漸鬆,勉力地說:「我……受……得……了……」

  「砰」一聲,他倒下了,一陣困倦的浪潮淹沒了他,眼皮向下一垂,睡著了。

  八荒毒叟帶兩名黎人跨入房中,說:「用蛇藤湯好好給他淨身,不可驚醒他。」

  司馬英在沉睡中。

  依稀,他感到自己跌落在溫泉溪中,怪!水怎麼這樣深?溫暖的水淹沒了他,他的水性了不起。

  可是卻無法上浮,掙扎毫無用處。

  他向下沉,向下沉。

  在絕望中,驀地,水面出現了萱姑娘那半裸的身影,含笑伸出晶瑩的玉臂,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向上拖,天!得救了,在浮出水面的剎那間,萱姑娘那似乎透明的酥胸玉乳,就在他眼前晃蕩。

  「萱妹!」他狂叫,突然抱住了她,發瘋似的狂吻她的酥胸,怪!怎麼她胸前有灰土?天!原來是戴雲天魔的孫女兒仇黛姑娘。

  美麗的身體,突然在他懷中消失了,他狂叫:「不!你不能走……」

  驀地,腳下一虛,他掉入蛇魔洞的深穴裏了。

  他的身體在沉睡,但腦子在變化,夢打擾著他。

  前邊樓上,八荒毒叟一家子正在神色肅穆地談論司馬英的事。

  老人家慘澹地說:「目前他得救了,這叫做飲鴆止渴,但除此之外,別無他法可救他一命。」

  「爺爺,他不是絕望了麼?」顧姑娘焦急地問。

  「事實確是如此,血果的功能消失,便是他的末日。」

  「兩三年中,真找不到解藥?」

  八荒毒叟搖頭苦笑道:「他是否能活兩年,誰也不敢逆料,為什麼我說三兩年而不說兩三年?原因在此,找解藥,我無能為力,只不過安慰他,不再增加他的精神負荷而已。」

  「爺爺,何不用金針制脈延長他的壽命?」孫兒永君插口。

  八荒毒叟搖搖頭,沉重地說:「我何曾不想到金針制脈,減少氣血流過主要經脈而延壽命?只是,這不可能的,金針一下,立成廢人,這在一個江湖人來說,比要他的命還慘,稍有抱負的人,也絕不會接受的。」

  「爺爺,這……這太不幸了。」顧姑娘顫聲叫。

  八荒毒叟沉著臉向她說:「所以,這幾天你管束你自己,記住,他是個人間奇男子,但只能活一至兩年,將向人間告別,你是顧家的唯一女兒,你的終身幸福爺爺有責任關心,如果你沒對他生出感情,趁早遏止爾後的發展,如果已對他鍾情,揮出你的慧劍。」

  「爺爺……」她掩面而泣。

  八荒毒叟沉重的語音續往下響:「他是個江湖浪子,永遠找不到歸宿,直至他倒下斷氣,仍不能安靜,這種人做朋友,他會為情義不惜替你碎骨粉身,但做一個丈夫,他永遠無法勝任,孩子,你自己好好衡量。

  「但是,如果你問爺爺的意見,爺爺只能告訴你四個字:揮出慧劍,爺爺不能讓心愛的孫女痛苦終生,目前還來得及。」

  一天一夜中,司馬英出了三次腥臭的異汗,瀉了五次又紅又青的毒糞。

  當天晚間,他感到精神已從遲頓中逐漸甦醒,氣血蓬勃,已能運氣行功了,看景況,他已可運九成勁,距復原之期不遠了。

  他本來就沒有病,只是經脈阻滯氣血而已,經毒藥一再洗滌,經脈壁的兩種奇毒所產生的異物,逐漸被溶解排出,用不著調養。

  經一天一夜的思索,他決定立即啟程遠走南荒,一是去找天龍上人,一是按圖找埋於雞足山的飛龍神劍。

  他不知雞足山在何處,反正有山名,尋找當不至太困難。

  尚有三兩年壽命,他必須在這短期間完成心願,在行將入土之前,他必須再次重建天心小築。

  重建天心小築的心願,是他一生精力所寄的宏願,即使是粉身碎骨,他也必須去完成,任何代價在所不惜,任何困難兇險也搖動不了他的決心。

  夜來了,谷中毒瘴瀰漫,獸吼懾人心魄,他決定明日向八荒毒叟告辭,盡速奔向南荒。

  他取出斑竹簫,定下心神吹奏著《安魂曲》。

  切切的弦聲,突然在中廳下院中響起,淒淒切切,低迴哀怨,和著簫聲在天宇中飄蕩著。

  也是《安魂曲》,是顧姑娘在彈琵琶。

  一曲徐落,餘音裊裊,他怔在那兒,有點悲從中來,由弦聲中,他想起了迷谷的萱姑娘。

  「萱妹,你現在是否也在扣動那幾根琴弦?是否知道我在懷念你?唉!今生緣斷,願結來生。」

  他閉目喃喃低禱,依稀,萱姑娘盈盈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。

  次日,他拾掇行裝,向八荒毒叟一家人告辭。

  八荒毒叟見留他不住,只好送他出谷,臨行,交給他一個革囊,神情肅穆地說:「孩子,聽我說,行道江湖,危險重重,行船走馬三分險,何況你仇人滿天下?革囊中有五隻玉瓶,兩隻是解毒丹,任何武林朋友所用的毒藥,皆無法傷你。另三隻是可怕的毒藥,用法已留在瓶上,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,用來對付那些欺世盜名之徒,大可心安理得。

  「還有,你體內有多種奇毒,腦部經絡曾受到擾動,今後,你的性情將會有所改變,請記住,不必太抑制自己,但也不可太過於激動,免致傷身,祝福你,孩子。」

  司馬英接過革囊,只感到熱淚盈眶。

  八荒毒叟算得是天下間古怪惡毒的人,但對他司馬英卻付出了無比深厚的真摯感覺,他不是木頭人,怎能不知感思?拜倒在地說:「顧老爺子,司馬英有生之年,沒齒不忘老爺子再造之恩,謝謝你老人家的祝福,並祝你老人家福壽無疆。」

  說完,大拜四拜。

  八荒毒叟扶起他,黯然地說:「孩子,萬毒園的園門,永遠會為你而開,有空來寒舍盤桓,老朽有一師弟,叫天南叟蒯蔚,遇上他時,千萬不可將老朽的消息向他透露,那傢伙不成材,眼不見為淨,珍重,孩子。」

  說完,大袖飄飄,走了。

  司馬英卻怔在那兒,不住搖頭苦笑,他記得在迷谷中時,獨腳金剛曾將五奉陰風掌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。

  說是源出百母對漏山,傳徒而不傳子,目下具有此歹毒絕學的人,叫天南叟蒯蔚。

  不消問,地煞星錢森既然練有五毒陰風掌,定是天南叟之徒,天南叟卻又是八荒毒叟的師弟,真糟!一掌之仇報不成了。

  他不是個仇恨永銘的人,除了要毀他的天心小築的人以外,從未打算找人報仇出氣,經此一來,他更不好再找地煞星啦!

  何況地煞星會和雷家堡主出現亡魂谷,嚇走了天完煞神,在情在理,他也不想找地煞星,也用不著記清江府酒樓中的一掌之仇。

  他回首凝望萬毒園,久久方轉身覓路出山。

  晚間,他到了山區外線,親見天完煞神三人誅殺三名倭奴,也看到天完煞神要殺三手韋陀滅口。

  他憶起在亡魂谷被擄的往事,一飛刀擊中天完煞神的背骨,他性情已有點變了,不顧江湖規矩從後暗中下手。

  豈知天完煞神嚼舌自殺,問不出頭緒。

  當晚,他在汀州府城落店,著手準備行李,九玦玉版上的劍法他已記熟,埋在山區一座高峰下,藏劍閣則帶到汀州府買紙繪出,然後毀掉。

  次日一早,他啟程西行,赴江西贛州,預定穿湖廣走貴州入雲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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