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鐵漢妖狐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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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尊敬。”白姑娘注視著他,等待著他的下文。“所謂福禍無門,唯人自招。”他說得極為鄭重:“一個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,他必須要在這莽莽紅塵中,有責任有擔當,盡全力解決自己的困難。目下我還沒有到達最後生死關頭,我如果應付不了,大可一走了之,畢竟我是一個外鄉的過客,蘇州沒有讓認我拚死逗留的理由,我能陷朋友於不義,找朋友來替我負責嗎?吳中一龍至今還沒露臉,可知他同樣知道我是他相當嚴重的威脅,彼此威脅的程度相等,我防著他,他也防著我,我犯不著主動去打擊他,更不能把妳拖進渾水裡,這是我不同意以牙還牙的理由。” “這個……” “好好準備。”他突然放下筷子。“準備什麼?”白姑娘信口反問,似乎大感困感。他的神色,在這剎間變得十分奇怪,燈光下,他的雙目似乎變成了一座深不可測的深潭,黑得怪異,黑得陰森,黑得令人望之不寒而慄。白姑娘接觸到他奇異的眼神,並沒感到特別驚訝。在以往,這種眼神與異性深情的注視極為近似,這種眼神,只有敏感的同性,方能察覺出其中的含義,異性常會因其他感情因素而誤解其中意思。 白素綾就是用異性的想法,誤解了他眼神中含意。她問了之後,突然紅雲上頰。“妳留心聽聽,一定可以聽出一些徵候。”他的語氣也有不尋常的改變:“恐怕,我已經把妳拖進這場是非中了。”白素綾這才猛然警覺,原來自己表錯了情。 廂座中看不到全樓的情景,甚至相鄰的廂座也彼此隔絕起來,只能從屏窗上看到外面的夜景。正是食客正旺的時候,全樓該有上百名食客,應該有笑語喧嘩聲,甚至應該有召來侍酒的歌妓音樂聲。可是,靜得可怕。兩人由於意氣相投只顧傾談,竟不知樓上發生了變化。“人都走光了?”白素綾悚然變色,手向下一探,拔出了暗藏在小蠻靴套內的狹鋒短匕首來。“該走的都走了,而該留下的也全都留下了。”他一面說,一面將兩個人所用的竹箸取在手中。“你的兵刃呢?” “我沒帶兵刃。”他簡單的答。“那……” “還沒有到我使用兵刃的時候。”他指指窗外說:“往下跳可以入水,這是我們最後的退路。”樓倚水而建,高僅丈餘。但加上運河下沉的河面,高度已有兩丈七八,下面沒有船停靠著,跳下去必定落水。 “我沒有跳水的胃口。”白素綾搖搖頭:“這時就出去嗎?” “也好。”他冷靜地吹熄了兩盞燈籠,然後悄然拉開廂門。嘯風聲颯颯,有暗器以高速射入,穿窗而出,呼嘯著飛出窗外去了。外面的大食廳燈火明亮,但鬼影俱無,一桌桌殘席酒菜仍在,食客皆走避一空,店伙也蹤跡不見。樓門是大開的,樓下也沒有人聲往樓上傳,三面的相房有十二間之多,但所有的廂門皆關得緊緊的。四排食桌,中間以四座長屏風隔開。兩人閃出門外,事實上看不到屏風另一面的兩排食桌。人影疾閃,卓天威已到了樓門口。他轉身指指右首的一座廂門,示意要白素綾小心。白素綾頷首表示會意,白影飄飄,無聲無息地有如幽靈,貼上了廂門右側。 “店家!”他在樓口叫。可以看到樓下的景象,下面鬼影俱無。叫聲剛落,廂門倏然而開,兩個青影奇快絕倫地搶出,四隻手同時發射暗器。兩把飛刀,兩枚透風鏢。相距約三丈,正在暗器威力最強的距離內。白素綾冷哼了一聲,白影一閃,便俯在兩青影身後,聲息全無。“噗!”一劈掌在左面的青影的後腦上,而鋒利的短匕首,已抵在右面青影的左耳藏血穴要害處。“你的刀出不了鞘。”白素綾冷森森地說。“砰!”挨了一掌的人倒了,倒了便昏迷不醒。受制的青衣人僵住了,手乖乖地離開刀柄。卓天威已退到樓口側方,四枚勁道可怕的暗器全部落空,有驚無險。 “退!”他低喝。白素綾居然與他配合得很好,一掌劈在俘虜的耳門上,俘虜受掌昏厥,抓住俘虜的髮結退回廂壁,背部不再受到威脅。食廳中,突然間多了五個人,是從兩處廂座啟門閃出的,身法快捷輕靈,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。“你們之中,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是男子漢。”白素綾陰森森地說:“奇怪!你們怎麼會有臉在江湖上混的?難道你們這許多人,都是些卑鄙無恥的鼠輩?除了用暗器偷襲,你們還會些什麼絕活?”樓下,傳來沙沙的腳步聲。五個現身的人,皆年約半百左右,一個比一個猙獰,所佩的兵刃皆是奇門怪刃。 一聲刀嘯,白素綾拔出了俘虜的單刀,向樓口的卓天威一丟,自己也收了匕首,快速地取了另一名昏迷大漢的劍退至壁根。卓天威略一遲疑,但接住了刀。他左手共握了四根竹箸,刀一入手,他神色又變,變得冷森森的,眼中湧起奇異的光芒,全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。豹的利爪伸出了,刀就是他的利爪。刀在手,有我無敵。要不,就不要刀。“你們。”他用刀向五個猙獰大漢一指:“走!在下不想殺光你們!”樓門口,並肩出現兩個人。白素綾是面向樓口的,突然臉色大變,似乎渾身一震,眼中有駭然的神色,持劍的手開始發抖。 “魔僧殃道!”白素綾的駭叫聲清晰入耳,聲調全變了,似乎不是女性所發的聲音。一個瘦骨嶙峋禿眉凸眼和尚,點著一根渾鐵蛇紋杖,與一個仙風道骨髮如枯草的佩劍握拂塵老道,並肩阻在樓口。怪形怪狀委實唬人,和尚和老道怎麼會走在一起?一僧一道距卓天威的背部不足一丈,隨時皆可出手行致命一擊。卓天威看到白素綾臉上驚怖的神情,當然也聽清了“魔增殃道”四個字。“站在那兒不要動。”他用溫和的語氣向白素綾招呼:“沒有什麼好怕的,一切有我在。”如果他知道魔僧殃道是天下七大兇人中的二個,就不敢說沒什麼好怕的話了。那五位相貌猙獰的人,也嚇了一跳,先前陰毒冷傲的神態一掃而空,不約而同地慢慢向出來的廂座退,似乎怕腳下發出聲響相起誤會。 “這裡是怎麼一回事?怎麼會店都空了?”魔僧用刺耳的嗓音怪叫:“寒山居似乎走了霉運,出了大災禍了。” “有人在打打殺殺,大災禍是免不了的。”殃道的老公鴨嗓子更難聽更刺耳:“和尚,你聽到有人說了什麼嗎?” “說了什麼?” “有人說了你的名字。” “不錯,魔僧的蛇紋杖,殃道的七星劍,都是活招牌,有人不認識那才是奇事。” “另有人說,沒有什麼好怕的。” “唔!不錯,就是這小輩說的。”魔僧用杖指指卓天威的背影:“佛爺還聽他說,一切有他。” “對,和尚你沒聽錯。”殃道那帶有鬼氣的怪眼,落在打算退入廂內的五個人身上,冷冷地道:“你這五個小輩如果敢偷偷開溜,貧道保證你們快活,好好替貧道留下,你們是今晚寒山居樓上的活見證,貧道不希望你們早早死去,死人是作不了證的。” “小輩,轉身說話!”魔僧沉叱。卓天威冷然轉身,刀垂身側。魔僧和殃道的獰惡神情嚇不倒他。他站在兩兇人的面前,出奇地鎮靜。“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。”殃道搖搖長了一頭枯髮的腦袋:“初出的年輕小輩是相當可怕的,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,能打倒高手名宿,就會名利雙收,正是成名立戶的最好登龍捷徑。和尚,所以他沒什麼好怕的,所以他敢說一切有他。” “好吧!貧僧就成全他這小輩好了!”魔僧眼中有著濃濃的殺機:“小子,你準備好嗎?” “看樣子,大師不像是他們請來對付在下的人。”卓天威冷靜地說:“因此,在下與大師無仇無怨,沒有動手相搏的必要。” “怎麼?害怕了?”魔僧凸眼兇光四射。“在下如果有理,就不會害怕。” “貧僧就讓你有理,看你到底害不害怕。”魔僧說完一聲狂笑,一杖挑出。杖勢不疾不慢,似乎也沒用勁,根本沒把他放在眼下,這一杖的嘲弄性極為明顯。卓天威退後一步,刀仍然垂在身側。魔僧怒火驟升,笑容一斂,殺機湧騰,身杖合一突然滑進,杖山驟發,勁風乍起,杖自中宮鍥入,勢如雷霆。卓天威的臉上,湧現無邊煞氣。兵刃在手,有我無敵。一聲怒嘯,刀光疾閃,無儔的罡風驟發,神奇的勁道在杖招的誘發下突然迸爆,激烈閃爍的刀光驚心動魄,無畏地在杖山中鍥入、貫穿、壓迫……“錚錚……”火星飛濺中,魔僧步步後退。杖在飛旋閃爍的刀光中萎縮,迸爆的異勁令遠在丈後的殃道也立腳不牢,衣袍激飄獵獵有聲,枯髮如被狂風所吹向樓口外飛揚。 “和尚小心!”殃道急叫著向後退去:“像是傳聞中的玄元大真力,以神御刃,泣魂天噬!”語音仍在,但殃道卻被迸爆的潛勁震得飛落樓梯。“錚!” “哎!” “彭!”大震中,蛇紋杖掃折了所有的梯欄,魔僧向樓下飛跌,空間裡,被刀削成一片片的僧袍,像蝴蝶般激射出丈外再行飄散。方圓兩丈處,灑落不少血珠。卓天威身影重現,站在樓口向下冷然注視。下面,殃道手按在七星劍柄上,卻遲疑著不敢拔出,眼中有驚駭神色。魔僧跌倒在樓梯下,僧袍幾無一尺完整,身上有多處地方出現大塊的血跡,看上去狼狽萬分。 “老道……扶……扶我走……”魔僧向殃道伸出乾枯的手求援,已無力站起,蛇紋杖也無法撐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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