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鐵漢妖狐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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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弟無狀,龐大哥,小弟還有幾位鄉親同來,他們都是古古板板的老實人,不便打擾尊府。這樣好了,三天後小弟來聽回音?” “這……好吧!我就不多留你了,得爭取時間,我得去找朋友去設法。” “謝謝大哥,小弟告辭!”半月後,七月下旬。一切過戶的手續都辦妥了,卓天威一家老小,在漢陽渡碼頭,登上一艘小船。他的家人中,有寡母、兩弟兩妹、一位僕婦和一位小使女。從此,漢陽府月湖卓家換了主人,這位漢陽慷慨善良的佳公子卓天威,也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。 又是一年春草綠。災民們已陸續返回故鄉春耕,這些世世代代樸實虔誠信天地。敬鬼神、尊土地的人們,即使家破人亡,也不會怨天尤人。他們默默地忍受天災人禍加於他們身上的災難,只要有一口氣在,仍然回到那永遠難以讓他們獲得溫飽的土地,拿起鋤頭向天地討口食,直到哪一天躺下來告別人間,死在自己的土地上。千萬年來,他們死死生生,沒有人知道他們,他們也沒在人間留下什麼。 煙花三月下揚州。三月的揚州,真是美得迷人。瓊花觀南面不遠,有一座當地頗有名氣的古董店擷古軒。該店位於瓊花觀與梵覺寺之間,瓊花觀已經改名為蕃釐觀,但地方上的人改不了口,仍然稱為瓊花觀,是不是懷念那位荒淫的隋煬帝,就無法解釋了,這種心態是很難令人所理解了。即使這座觀事實上已改建了幾處地方,原來的名字叫做后土祠,瓊花也早就絕了種。 擷古軒的店堂古色古色,款客的花廳佈置得古色古香,所有的擺設皆是古意盎然的金、玉、牙、漆……蔡朝奉陪著溫文儒雅的年輕客人,在花廳品茶。“在下是本店的朝奉蔡勝仲。請教公子爺尊姓大名?”蔡朝奉老氣橫秋地與客人客套,一雙老而精明的銳目,不住打量這位風度翩翩公子爺。 “小姓卓,名揚,字天威。”年輕人笑笑,笑得含蓄,而適合身份,“從京都來。” “哦!京都來的貴客,但不知可有需小店效勞的地方?” “來貴店打聽,可有玉製的桌屏?年代不論;大小以高兩尺以下,寬一尺左右,六幅或八幅都可以。畫面以山水最好。” “這個……玉屏很少很少。”蔡朝奉知道不是主顧:“至於檀木或真沉香的倒是有,畫面有唐伯虎的山水真跡……” “很少,那表示有囉?” “抱歉,小店沒有。” “貴寶號能不能設法找到?或者介紹在下……” “卓公子,這種難以估值的玉畫屏,除了傳聞之外,還沒有真的見過,在下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種奇珍。公子爺真有意搜購,必須往外地試試,依在下看來,希望微乎其微,何不改購一具真檀香木的?” “在下必須到外地試試。” “唔!去年,好像是在七八月間……”蔡朝奉像是想起了一件什麼事:“公子爺可知道南京的古古軒?” “哦!聽說過,南京十大古玩店之一。”卓天威若無其事地點頭:“武安侯爺和季大學士,皆曾經派人到南京,在古古軒買了好幾件珍玩。” “當然,古古軒確是名氣大資金厚。”蔡朝奉似乎有些妒意。 “南京的地方,也比揚州大。”卓天威笑笑:“剛才,你提到古古軒。” “對,古古軒,古古軒的朝奉……” “簡朝奉簡一筆簡祿,一筆下去就劃定了每件珍寶的份量、年代、價值,他是貴行中的權威。” “對,就是他。聽說,去年他就見過一座這種名貴的玉屏,據說是上品和闐工雕製的,可惜以後就不知下落了。” “哦……” “公子爺可以到南京走走。小店有幾件來自天方的金剛石……” “在下對寶石缺乏興趣,以後再來貴寶號看看。”卓天威喝了茶告辭。 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。蘇州,四月天草長鶯飛,遊春的仕女爭奇鬥艷,畫舫在煙雨濛濛的太湖,點綴出一幅天堂的景象。儘管現在宇內洶洶,民窮財盡;儘管後元蒙人在北面南下牧馬;回人在河西騷擾;後金人在遼東進窺關內,刀兵四起,烈火焚天;儘管五六年前倭寇三度圍攻蘇州,兩度攻抵南京郊外,海疆塗炭,萬里邊疆烽火連天,但蘇洲仍是蘇洲,億萬富豪與化子乞兒共有的蘇州,人間天堂的蘇州。卓天威在城市中的天昌客棧住了幾天,跑遍了全城十幾家古玩店,意興闌珊,有點心灰意冷。 一早,他雇了一艘小型畫舫,放舟天平山。他對蘇州的湖光山色和如花似玉的美女並無特殊愛好,只想鬆弛一下疲憊的心情而已,所以畫舫上並未攜帶名花艷姬,除了搖船的兩位風姿綽約的船娘之外,只有他一個人。其實,去游天平山乘轎要快些,三十里路乘村婦的椅轎,另有一番情趣。乘船花費大,但在心境上要愉快得多,讓兩個女人抬著遊山,畢竟是人道有虧的事,而那些心理不平衡的大爺們,卻喜歡這個調調兒。船駛離胥門不久,便追上了一艘大型畫舫。大畫舫上花團錦簇,弦聲歌韻與笑語喧譁,構成一幅極不調和的畫境,似乎大畫舫上的闊遊客們,要那些樂戶歌妓彈唱,並非意在弦歌,而是擺排場擺熱鬧。 就在小畫舫超越的片刻,大畫舫後艙的明窗拉開了,一位盛裝的麗人將珠翠滿頭的螓首伸出窗外,哇一聲吐出腹中的惡酒殘餚。他虎目生光,倏然而起,疾趨右舷。這種小畫舫以彩棚為艙,視界不受阻礙。那位麗人的雲鬢散亂,但首飾仍是完整的。他的目光,凌厲地落在那支金光閃閃的鳳釵上。這支鳳釵很特殊,並非傳統的鳳頭釵,而是真正的鳳釵,鳳啄垂下的流蘇上端,有三顆三分徑晶瑩滾圓的珍珠,寶光四射的真正的南海珠。金釵、銀珠、翠綠流蘇,搶眼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。一個酒醉倚窗而吐的美麗女人,這種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,平凡得叫人打瞌睡。 在後艄划槳的船娘,看到他反常的舉動。小畫舫比大畫舫快,輕快地駛過大畫舫的左舷,小畫舫的一面,另一艘小畫舫正以同樣的速度駛來。 “那是本府吳船名畫舫的璇宮。”後艄的船娘向他笑笑說:“那位吐酒的姑娘叫小桃紅,是璇宮的十大名花之一。公子爺如果有意,可以到璇宮找她。” “小桃紅……”他坐回到原處,神情回復了原狀,淡淡的笑著:“人如其名,果然艷似春桃。”、 “公子爺並沒有看清她的面龐。”船娘打趣著他說:“等你真的見到了她,一定會神魂顛倒呢!” “真的?在我這外地人來說,貴地每一位姑娘都美,外表看起來都差不多。”他半真半假地說。 他的目光,落在後面那艘小畫舫上,看到艙棚內的兩位丰神絕世的小書生。兩位小書生並沒留意他這艘船,卻不往扭頭注視逐漸落在後面的璇宮畫舫,似乎對那兒的衣香鬢影念念不忘。船終於靠上了天平山的碼頭。真巧,兩位小書生的船,也在右面繫舟。天平山是府城的鎮山,巍然聳立,群峰拱揖,有卓筆峰、飛來峰、大小石屋等等名勝,以萬笏林和范氏義莊最為有名。後來滿清的乾隆帝下江南,為范仲淹的范氏義莊賜名高義園,御製吳山十六景,寫有萬笏朝天詩,前後六次遊蘇洲,都寫了遊天平山詩。這座城郊的小山,名頭也因之而越來越響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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