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四海鷹揚 | 上頁 下頁


  水怪的綽號不是混混們叫來玩的,他的水性的確出類拔萃,長相也難看,生得滿臉橫肉五嶽朝天,粗壯結實手長腳長,膽小朋友瞥了他一眼,晚上都會做噩夢。

  但今晚,在兩位貴賓面前,這位水怪態度卑謙,神氣不起來了。

  客套一番,交代了場面話,談上正題。

  「在下與朱兄來得倉卒,二爺休怪。」血手靈官反而顯得客氣:「不瞞二爺說,在下是求助來的。」

  「楊老哥客氣,好說好說。」水怪在大環椅上欠身說:「兄弟擔當不起,有什麼事,老哥但請吩咐,需要兄弟盡力的地方水裏火裏,兄弟絕不含糊。」

  「呵呵!事情沒那麼嚴重。」血手靈官大笑:「在下知道二爺是為人四海,肯擔當的漢子。」

  「老哥誇獎。請問……」

  「小事一件,將來向二爺打聽一個人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北面的樊良鎮,一個打漁的後生,叫張允中的人,二爺可有耳聞?」

  「哦!小名叫張小龍的年輕小伙子?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不但聽說過,而且頗有名氣。」水怪笑笑說:「他的水性可能比我好些,打漁很出色,總是一個人駕船出湖,漁獲量比五個人的船還要豐盛,真有一套呢。」

  「他的為人,在下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。」

  「那……老哥需要知道的是……」

  「他在州城的活動情形。」

  「這個……其實,他在本城並不出眾,偶而來逛逛街,泡泡茶館,小喝幾碗酒,與往來的船伙計們天南地北窮聊天,意在學些江湖見識。

  「有時也進出幾家小賭坊,下下小注嘻嘻哈哈,贏多輸少,修養很不錯。我那些弟兄們,和他都談得來,他從不在兄弟的地盤上鬧事。」

  「不是江湖人?」

  「不是,老實的打漁郎。」

  「今晚他到了貴地。」

  「真的?他這人很少惹人注意,兄弟的人也從不留意他的活動。」

  「他近女色嗎?」

  「這個……好像不喜歡與那些婆娘打交道,偶爾也和西巷的幾個粉頭開開玩笑。」

  「勞駕,可否派幾位弟兄,查一查,他今晚落腳在何處好不好?」

  「老哥與他……」

  「二爺,請不要問。」血手靈官鄭重地說:「同時,在下要求的事,請不要讓貴手下弟兄知道。二爺,你知道該怎麼辦。是嗎?」

  「是的,是的。」水怪覺得脊梁有寒氣往上冒:「兄弟一定守口如瓶。」

  「在下與朱兄暫借尊府歇腳,有消息尚請立即見示,好嗎?」

  「一定一定。在舍下駐駕,兄弟無任歡迎。」

  片刻之後,蛇鼠們派出了。

  ***

  市河貫穿州城,在安定橋的(南濯衣橋)與通濟橋(北濯衣橋)之間,傍河那座大宅俗稱高郵藍家。

  主人藍六爺藍貫全是本城的富豪,但卻不是名人,十年前經營官鹽的承運起家,有錢並不能成為名人縉紳。

  藍家養了一大堆跑水運的人手,其中少不了有一些打手幫忙,高大的院門樓進出的人相當體面,但從角門出入的人,卻品流複雜形形色色。

  藍六爺已經是年近花甲的人,相貌清臒修長,平時不苟言笑,天生一雙三角眼,眼神頗有令人寒慄的威力,所以他那些手下,在他面前不敢玩什麼把戲來。

  在本城,他擁有相當大的潛勢力,上面交通官府,下面與水怪許先一群地頭龍頗有交情。

  嚴格說來,水怪許先只是名義上的地頭龍,真正的暗中主宰是藍六爺而非水怪許先。

  藍六爺喜歡女人,但從不在風塵女人身上浪費精神。他有的是錢,有錢可使鬼推磨,加以手下養了一群打手幫忙,只要吩咐一聲,自會有人替他弄到他所要的女人。金錢與暴力交互運用,他享有所希望的一切。

  他在各處建了多少座金屋藏嬌,恐怕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數目,反正想起那一個,他就帶了兩三個保鏢,神不知鬼不覺就來了。

  因此,連他的親信人員,天一黑就不知他到底在何處住宿,要找他,必須等到次日近午時分。

  好在他的人手各負專責,運鹽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。

  大宅裏,住有他的三位愛妾。元配老妻已經死了十幾年,他從來就沒打算把任何一個妾侍扶正。

  前妻留下兩子一女,長子目下已經子女成行。次子在海邊負責官鹽的啟運,帶了妻小同行,很少返家。

  女兒叫金姑,城裏的人似乎很少見過這位藍家的大小姐,甚至曾經懷疑藍家根本沒有什麼大小姐其人。

  今晚,與往常一樣,藍六爺在某一位大亨家中應酬畢,便不再返回大宅,宅中的人也照例不知道主人今晚在何處住宿。

  紹興三鉅公祠的東面,有一條小巷。

  三鉅公祠本來就是香火冷落的地方,除了官府每年舉行春秋二祭之外,平時只有兩個老卒在內照料。

  小巷子不是陋巷,大部分是些老宅的後門,平時只有一些婢僕進出。天一黑幾乎就看不到人影走動了。

  西風甚緊,月暗星稀,小巷子裏黑沉沉,風吹動枯葉,枯葉在地面散出沙沙怪響,配合著風聲呼嘯,真像有鬼物在巷內走動。

  二更天,一個黑影出現在一座小屋前。

  右鄰是一座大宅的後門,裏面的桃樹李樹結實累累,枝丫伸出高大的院牆外,風一吹,有些果實零零星星往下掉。

  院牆高有丈二,上面加有牆簷。大戶人家的院牆通常很高,避免有登徒子跳粉牆。

  這人手中,有一根不知從那一家弄來的曬衣竿,小心地將竿靠上了牆,然後笨手笨腳往上爬。

  是個賊。當然不是來偷果子的賊,果子還沒熟呢!

  他先前停留的小屋,大門設有一道暗縫,屋內的人可以從裏面往外瞧,以便看清來客是誰。

  當他鬼鬼祟祟出現在小屋前探道的剎那間,已經被屋內的人看到了。

  大門無聲開啟,閃出一個高大壯實的黑影。

  小賊繼續往上爬,終於吃力地上了牆,笨拙地跨坐穩當,然後開始向上抽竿。

  可是,竿下出現了高大壯實的人。

  「你幹什麼?」高大壯實的人一手抓牢了曬衣竿,用嘲弄的口吻問:「莫不是半夜三更來偷桃的吧?」

  「咦!你……你你……」小賊在上面僵住了竿抽不上去啦!

  「說!」

  「是……是偷桃……」小偷期期艾艾地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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