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四海鷹揚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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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又到鬼迷洲去了?」張老爹蓋上簍蓋問:「你真以為那兒有蛟?兒子,你該死心了,那是江豚,真有蛟,你的小命難保了。」 「我又不是去找蛟。」允中急急分辯:「娘這幾天胃口不好,我只是去捉兩隻小黿給娘進補,沒有什麼大不了。爹該知道鬼迷洲才捉得到黿,其他地方早就被捉光了。」 兩隻魚簍都有三尺徑,每只裏面盛了一隻約有兩尺圓徑,重有四五十斤的大鱉。這玩意俗稱癩頭黿,目下在深山大澤中仍有蹤跡,味最鮮美,很不容易捉獲,被咬上一口,老命難保。 「兒子,你玩命的歲月已經過去了。」張老爹搖頭苦笑:「我看,我得替你趕快娶個媳婦……」 「不要,不要!」允中叫著往堂屋裏衝。 「好了好了,你們爺兒倆有什麼話,回頭再說好不好?」周氏含笑向乃夫打眼色:「兒子,還不趕快去洗個澡換衣裳。」 「爹,艙裏有六尾二十斤的大鯉魚。」允中在堂屋向外叫:「等會兒魚牙子胡老牙來了,千萬別讓他把那三尾大白鱔弄走,留來自己吃。」 「不許吃這種吃死人屍體的魚。」周氏喝阻:「噁心死了。」 「鯰魚也吃死人……」 「沒有鱗的魚,都不許吃!」 「哈哈,娘怎麼變成回子了?」允中大笑著進入內堂走了。 「娘子,我去照顧船,等胡老牙前來。」張老爹說:「凌家的小丫頭可能會來,她在堤上等了一個時辰。她對咱們的孩子相當癡,似乎咱們的孩子對她卻又太冷淡了,你得好好留意些。」 「新化,你剛才說的話,可是當真的?」周氏問。 「哦!我說了些什麼?」 「替孩子娶親的事呀!」 「這個……」 「你不覺得,真有此必要嗎?」 「娘子,孩子大了,翅膀硬了,海闊天空,早晚他會飛的。他有他的前程,他有自己的道路,留不住他的。」張老爹苦笑:「我,就飛了二十年,遇見你,我才安定下來。你我都阻止不了的,他不是一個願意庸庸碌碌過一生的人,隨他去吧,不要強迫他。」 「我早就告訴你,要你不要把所有的絕技傳給他。」周氏感慨地嘆了一口氣:「藝高人膽大,膽大就想有所表現,血氣方剛的年歲最衝動危險,他會……」 「不要對我們的孩子失去信心。」張老爹笑笑往外走:「他不會做為非作歹的危險事來。在年輕時不表現自己,等他到了我這種年齡,想表現也力不從心啦!難道你真要他平平庸庸,做一個打漁郎過一生嗎?」 「我只想抱孫子……」 「哈哈!等他成了家,他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?」張老爹在院門口轉身大笑:「你看他那塊料,還有什麼人能拴住他?你不能,我不能,凌家那位癡心的姑娘也不能。而且,他根本沒打算高攀凌家的高大門牆,凌家也不會讓大閨女嫁一個打漁郎,你就少費些心吧!聽上蒼的安排,勉強不來的。」 說完,又打了一個哈哈,大踏步走了。 *** 西風一颳就是一整天,晚上,漁舟不得不留在河裏,漁郎們也就名正言順留在岸上。 年輕的漁郎是不甘寂寞的,他們與海邊那些討海人一樣,對食與色有相同的愛好。 喜歡喝杯的人,在鎮上容易解決問題,鎮當運河,賣酒食的酒肆真有十家以上。但色,就不怎麼簡單了,雖則碼頭附近有幾家半開門的娼寮,供給往來的旅客和舟子,聊解旅途的寂寞。但本鎮的子弟,畢竟不好意思往那些地方跑。 距州城僅十六、七里,往來方便得很,不需乘坐小船,腳快的人半個時辰便可從官道趕到。 高郵州,也稱小揚州,那可是追逐聲色的好地方,多少錢都可以花掉的銷金窟,有一席千金的大酒樓,有纏頭百金的教坊艷姬。 州城南北的城外,各有一處熱鬧的地方。北是北門外的地藏庵,整條街足有二十家食店,可知市面的繁榮景況。 南是河口市街,河與鹽河的交會口,也就是碼頭的所在地,旅店就有二十家左右,比北門外市街熱鬧三倍以上。 張允中與鎮上那些精力過剩的年輕子弟一樣,有暇就往州城跑,有時候甚至三天兩天不回家。 他在黃昏時光,到達北門外的,城門已關,當然得在城外找住處。 兩個跟蹤他的人,發現他進入地藏庵後面的黑暗小街,便失去他的蹤跡。 地藏庵雖然名之為庵,但卻不是尼姑的廟堂,而是不折不扣的佛寺,由和尚主持,所以後來改名為善因寺。裏面有百十名和尚苦修。 庵後街一帶,是龍蛇混雜的是非場,吃喝嫖賭門門俱全的地方。 街道彎曲窄小,門燈稀少、往來的人卻多,但極少有打起燈籠走路的人,這裏畢竟不是本分人應該來的地方。 跟蹤的兩位仁兄傻了眼,人追丟了,到何處去找? 有一大半的人家是掩上的,只有知道門路的人,才能進出自如,總不能挨家逐戶叫門查問哪! 兩人繞一圈,最後在幽暗的小巷口聚在一起商量片刻,取得協議之後,一同繞到庵前的大街,到達一座大宅前。 高大的院門樓宏麗壯觀,留了小鬍子的人上前叩門,另一人等在階下,不經意地注視著簷下的門燈。 氣死風燈籠上,漆了四個紅字「高陽堂許。」 不久,院門拉開一條縫。 「誰啊?」裏面的中年駝背門子大聲問。 「我,來找許二爺許先。」留了小鬍子的人操著京腔回答。 「約定了嗎?」門子問。 「沒有。」 「可有名柬?」 「你進去說,有人從遠地來找他就行了。」小鬍子顯得很不耐煩。 「哼!你想來充爺字號人物?」門子冒火了,拉開門迎門一站:「你像嗎?請問,你閣下到底是那一座廟裏的大菩薩?」 「廟裏沒菩薩,只有神。」小鬍子冷冷地說:「我,就是眾神之一。你進去稟報一聲,血手靈官姓楊的,來拜望他水怪許先,接不接見他自會告訴你的。」 駝背門子吃了一驚,打一冷戰。 「小的有眼不識泰山,請……請楊爺稍……稍候片刻。」駝背門子完全換了一副面孔:「小了即……即進去稟報,請您稍候……」 「有勞了。」血手靈官語氣仍冷:「在下帶了一位朋友來。姓朱。」 片刻,裏面出來了七八個人,恭迎貴客進門。 大廳中燈火輝煌,僕人們忙著奉茶,全都對兩位貌雖出眾,穿得卻寒酸的貴賓,顯出十二萬分敬意。 水怪許先,是高郵州的地頭龍之一,朋友眾多。徒子徒孫以吃水飯的人為主,其他都是本城的城狐社鼠,幾乎沒有一個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。 這種人,幾乎在天下每一座城鎮都有幾個,稱霸一方實力頗為可觀,江湖混混最好不要得罪這種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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