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四海鷹揚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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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老爹的臉上,僅頰肉抽動了幾下,在他佈滿風霜的國字臉膛上,看不出憂慮和不安。 亭北百十步一株大榆樹下,站著三個中年人,衣著華麗,氣概不凡。 站在中間的那位中年人,像是地位最高,留了及胸虯髯,雙目精光四射,相貌威猛,風吹起他的衣袂,虯髯飄拂,真像屹立山頭的霸王。 霧漸消,風漸緊。 一陣陣長浪,一波接一波拍打著三丈高的堤岸,丈高的浪一擊之下,大量水珠撲上堤岸,人們開始紛紛走避。 有些人不願被水打濕衣裳,紛紛下堤上了河岸旁的小艇,駛過河回家去了。 僅有少數人留下,張老爹便是其中之一。 凌家來了七個人,擁著紫菱小姑娘進入玩珠亭避水。 三位中年人也不走,也進入亭內觀看雄壯的湖景。 「張老爹。」凌家的一位老僕,向亭南不遠處的張老爹高叫:「進亭來躲一躲吧!」 「不必,謝謝!」張老爹斷然拒絕,像頭倔強的驢。 他身上的青夾襖濕透了,臉上也沾滿水珠,一雙老眼放射出強烈光芒,給人的感覺是鮮明堅強剛毅,不為任何劇變所屈的剛毅形象,頗有震撼人心的力量。 虯髯中年人注視關張老爹,久久,伸手輕拍身側那位凌家的老僕肩膀。 「他在等什麼?」虯髯中年人問。 「等他的兒子歸來。」老僕苦笑著說。 「從湖上歸來?」 「是的。」 「他的兒子是……」 「打漁的。」 「哦!這種風浪,小漁舟是禁受不起的。」虯髯中年人不住搖頭。 「很難說。」老僕的目光落在洶湧的湖面遠處:「也許船無法保全,但人是一定會回來的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彭小哥是條龍。」老僕說:「他可以在水中泡上三天三夜。兩年前,他曾經遠到洪澤湖找水怪。這位爺可曾聽說過洪澤湖水怪?」 「你是說,淮水神無支祈?」 「還有木妖棕怪,有蛟,有鼇。」 「他找到了嗎?」 「三個月,他獵殺了兩條豬婆龍,每張皮賣了三百兩銀子。」 「哦!很好,很好。」 「這位大爺說很好,是什麼意思?」老僕問。 「我是說,他人很好。」虯髯男人笑笑說,向同伴也陰陰一笑。 兩同伴神色漠然,毫無表示。 水天交界處,終於出現了帆影。 「老天爺,那艘船居然掛滿帆。」亭中有人驚呼。 不但掛滿帆,而且船上只有一個人。通常,一艘小漁舟需要三至五個人。 不久,船在忽隱忽現中漸來漸近。 渺小的輕舟,在強風巨浪中破浪飛駛,除了那吃飽了風的風帆之外,船身似乎大部分時間隱沒在水線之下,驚險萬狀地沉浮不定,真令堤上觀望的人看得冒冷汗。 終於可以看清人影了,後艙面掌船控帆的人挽髮包巾,赤著上身,露出古銅色的結實胸膛。渾身水淋淋地,雙腳挺立健壯如山,人與舟渾成一體,輕舟破浪像在水面上飛行。 張老爹毫不動容,對亭內搶出歡呼吶喊的人群無動於衷,僅眼中的神情變得熱烈些而已。 船向水口準確的衝入,衝勢猛烈無匹,驀地風帆骨碌碌地下降,船恰好衝入運河,船首靈活地南轉,像條蛟龍遨遊自如,直沖至下游二十丈左右,船速才慢慢緩下來。 「很了不起。」虯髯中年人撫鬚頷首讚賞。 「是不錯。」那位留了鼠鬚的同伴說:「膽氣與膂力皆超人一等,像是以神意控舟,非常出色。」 這時,亭附近已經不見人影,人都走了。 「如何?」虯髯中年人問。 「正是咱們需要的人才,天下大可去得。」留鼠鬚的同伴說。 「派人留心。」虯髯人說道:「我需要詳細的資料,鉅細無遺。」 「好的,屬下定會辦妥。」 「我們走吧!看來,不能看到傳聞中的神珠了。」 「屁的神珠。」第二名長了一隻大環眼的同伴說:「那只是掃把星,或者隕星,並不是經常可以見得到的。」 *** 張老爹的家住在鎮南,是一座連三進的土瓦屋。前面有曬網的小院子,後面有小後院。在一般漁戶來說,已經算是中上人家,比左右鄰的漁戶好多了。 張老爹的妻子周氏,二十年來主持家務,相夫教子,平日荊釵布裙樸素整潔,漫長的歲月,依然磨損不了她的風華,不像一位五十出頭的貧漁婦,卻像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貴婦人。 鄰居們不論何時看到她,她永遠穿得樸素整潔,一頭秀髮永遠梳理得整齊清潔,端莊的面龐,永遠掛著樣和和滿足的笑容。 鄰居有了困難,她永遠都是最先熱心幫助的人。連街頭街尾那群吃水飯跑碼頭的年輕混混,見了她也會尊敬地稱她一聲張大媽。 她唯一的愛子張允中,從小就是這般混混的領導人物,在她面前,誰敢放肆撒野? 當然,張老爹在地方上,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,慷慨大方,而且在各府州闖蕩過。見多識廣,熱心助人,卻又為人謙虛不好出風頭,正是地方上的甘草性人物,本鎮的人,已經忘了他是外地遷來的人。 船靠上了堤岸,張老爹的代步小舟也隨後趕到,父子倆各提了一隻巨型的大魚簍,匆匆往家門口走。 周氏早就在院門口等待,接到人愁容盡消。 通常,像這種天氣突變,颳起大西風的時候,很可能有幾艘漁船回不來,街尾這一帶漁戶,將有一些失去親人和丈夫。 張老爹將漁簍往院子裏一放,揭開簍蓋瞥了一眼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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