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
一四三


  第三名海賊連人影也未看清,黑影已經到了,腦門上挨了一擊,仆倒在艙門口。

  第四名海賊在門內大吼一聲,分水刀扎出,人隨刀進,衝出了艙門。

  「果然有你在內。」黑影叫,一腳飛蹴。

  海賊是上次見了柏青山便跑的人,沒聽出柏青山的口音,一刀急截叫道:「卸了你的狗腿!」

  柏青山以腿進攻,這一腿是虛招,引誘對方出刀截擊,猛地收腿,上體前撲,左手急沉,一把便扣住了刀背。

  海賊拼命奪刀,左手抓向他的面門,用的是「二龍爭珠」要掏雙目,也暗含鷹爪扣腕手法反擊解危。

  他的右手一翻,便扣住了對方的脈門。

  第五第六兩名海賊同時搶出艙門,同聲虎吼,兩把鋼刀火雜雜地衝進,刀光疾閃。

  「滾!」他沉喝,將海賊從頂門上空倒摔至身後,奪了分水刀,招出「猛風拂柳」楔入刀光之中,「錚錚」兩聲暴響,盪開刀山搶進,刀發如驚電,人頭落地。

  兩海賊一個丟了斗大的頭顱,另一個胸膛大開。

  水聲暴響,有人從後艄跳水逃命。

  柏青山將兩名死海賊的屍體丟上岸,將船撐出六七丈外,插篙定船,方將那位被摔得渾身骨節欲散的海賊拖過,抓住雙腳將賊頭往水裏浸。

  拖上艙來,海賊已被湖水凍醒,哼哼哈哈連打噴嚏,渾身全軟了。

  他坐在一旁,冷冷地道:「老兄,你清醒了沒有?你最好清醒,放明白些。」

  海賊不知人間何世,暈頭轉向地要往艙門爬。

  他一腳壓住賊人的膝彎關節,叱道:「不許動,不然先給你卸下一雙狗腿。」

  賊人神智一清,驚惶地叫問:「這……這是何……何處?」

  「這是你的船上,聽,岸上慘叫與叱喝聲驚心動魄,一堡一莊的人在拼死活。可惜火把已熄不然你可以看個一清二楚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朋友,別來無恙,你怎麼如此健忘?年餘不見,便把老朋友忘了不成?」

  「我……我不認識你。」海賊硬著頭皮說。

  「在下卻認識你,貴姓?難道你連自己的姓名也忘了嗎?」

  「在下桑……桑本立。」

  「東海神蛟目下藏在何處?」

  「在……下不知道誰是東……東海神蛟。」

  他哼了一聲,扣住對方的脊骨翻過,壓住小腹,一指頭插在最下一根肋骨縫中,冷笑道:「你這廝敬酒不喝喝罰酒,這時還敢嘴硬,不給你三分顏色塗臉,你還不知道你是老幾呢?你這根肋骨長得不是地方,我給你撥到另一邊去……」

  「哎……哎唷!住手。」

  「你叫吧……」

  「請住手,我招。」桑本立發狂般厲叫。

  他鬆了手,指頭並未離開,冷笑一聲問道:「好漢不吃眼前虧,老兄最好放明白些,凡是經過分筋錯骨治過的人,即使有好郎中醫治不會成為殘廢,也將在床上躺上三兩個月,你招吧,在下洗耳恭聽。」

  「首領目下在……在黑風洋,正與官兵捉……捉迷藏,距……此約有一月海程,遠……遠在天邊。」

  「我不信。」

  「閣下請相信桑某的實情,如果首領在附近,還用得著請紀家堡的人劫貢船?豈有眼睜睜將穩可到手的財物送人?」

  「哦!說得倒有道理。」

  「桑某與浪裏鬼湯桂一群人,是走散了暫時在嘉興隱身的,劫了貢船之後,再行出海去尋找首領。」

  「去年你們在荒島上圍攻在下的人中,那位施放毒霧的人是何來路?」

  「他……他,他……」

  「老兄,你不打算多活些日子?」他指頭上略加壓力,不耐地問。

  「他……他不是咱們的人。」

  「不是你們的人?」

  「他是首領的朋友,很要好的朋友,叫萬里孤鴻公孫無咎。」

  「哼!這傢伙名不副實,使用毒霧害人,豈敢取名無咎?他目下何在?」

  「他隨首領遨遊四海,半年後意興闌珊,便返回中原,誰也不知他的下落,這人本來就是個風塵浪子,綽號稱萬里孤鴻,誰知道他流浪到何處去了?也許咱們的首領知道他的下落,其他的人從不敢問首領的事。」

  「你們的首領何時可來嘉興?」

  「誰知道?東南海風濤險惡,海域數萬里,船上通常備有三月糧水,除非看到首領派來的信使,不然誰也不知他們的行蹤。」

  柏青山本來抱有一線希望,這一來,希望又告破滅,感到十分懊喪,不死心地問:「你們打算劫了貢船之後,不是說去找尋你們的首領嗎?」

  「首領目下在黑風洋,海程需一月左右,雖有這種打算,但誰知道首領是否仍在黑風洋呢?」

  「你們總該有會合的地方。」

  「有是有,但會合的地方只能找到首領留下的去向暗號。」

  「附近有會合的地方?」

  「最近的會合處在大衝山島,位於珞珈山東南,約需二十餘日海程。」

  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時間去找東海神蛟,除非他不理會王敕那封近乎求救的韋信。

  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,這兩條路可決定他的命運。一是至大衝山島,找到東海神蛟的下落,追出萬里孤鴻的去向,找那傢伙要拔毒藥。一是走一趟不歸谷煉獄寨,取得靈犀甲趕赴濟南援助王敕,前一條是活路,後者是死路一條。

  他心中天人交戰,不言不動形如癡呆,渾身在冒冷汗。

  「哎……」桑賊突然狂叫。

  原來他的手指下意識地向下沉,桑賊怎受得了?

  走哪一條路?他煞費思量。

  與朋友交而無信,豈是大丈夫所為?

  守信重要呢,抑或性命重要?

  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,有什麼東西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?

  久久,久久,他仍然難下決心。

  岸上,仍在作生死之鬥,一莊一堡的人,正在捨死忘生狠拼。

  他聽到了瀕死者的呻吟和叫號,嗅到了血腥,看到了飛騰著的刀光劍影,殘殺在進行中。艙面上,另五名昏迷不醒的海賊寂然如死,這幾個人的性命,完全控制在他的手中。

  人的死太過平常,生與死似乎不值得大驚小怪,在這種場合中,喜怒哀樂已經不再存在,只有殺人與被殺兩個念頭主宰了一切,沒有工夫去體會七情六慾的痛苦與快樂,沒有工夫表達自己的感情,一刀揮出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沒有憐憫,沒有悲哀,全憑本能揮動殺人的利器,生命在這種場合已失去了估計的價值。

  他是唯一冷靜思索的人,也是唯一受到人性嚴格考驗的人。

  久久,他終於如釋負重地長吁一口,徐徐站起道:「你們可以走了,走得遠遠地,永遠不要再讓在下看到你們。」

  他將船撐至岸旁,一躍上岸走了。

  江宅前,屍骸零落,血腥觸鼻,瀕死者的呻吟聲驚心動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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