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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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荒使者神色黯然,閉上老眼,久久方向西一指,沉重地說:「定遠兄傷在雷音大師之手,兩人都成了殘廢。雷音大師在武夷小雷音隱修,定遠兄躲在太湖北岸的安陽山做了十餘年廟祝。你到安陽山的龍湫池,找到龍神廟,便可以見到他了。」 柏青山驚愕地叫:「哎呀!你說龍湫池那位老廟祝是……是灰衣使者老前輩?」 「不錯!」 「哎呀!我見過他了,有眼不識泰山,失之交臂了。」 「老弟最好不要去打擾他了,他比老朽更孤單,更可憐。」 「這……晚輩還得見他一面。」 「但願他肯見你。老朽告辭了。」 「老前輩請便。」柏青山心不在焉地說,怔怔地仰天冥想。 草坪上,只留下一個八臂金剛,抬頭向天癡癡地囈語,像個白癡。 白衣姑娘含情脈脈地向柏青山注視,久久柔聲道:「柏大哥,你在想些什麼?」 他收斂了心神,苦笑道:「沒想什麼。姑娘,在下能不能請教姑娘貴姓?」 她粲然一笑,低聲說:「我姓費,名心蘭。柏大哥,今天我極感憤恨與哀傷,但我並沒有殺人。」 柏青山啊了一聲,欣然地說:「哎呀!你原來,你……你是費芳哪!難怪男孩子怎會長得那麼美?哈哈!」 ▼第十三章 太歲瘟神 奪墳案的秘密揭露了,但餘波蕩漾,演變得更複雜,更難善後。 紫虛妖道逃掉了,被他騙來助拳的人,發誓要找到他,替死去的朋友報仇。 紫極道長恢復了自由,他向柏青山道歉,然後僕僕風塵踏上征途,追蹤這位不成材走上歧路的師兄,要將紫虛擒回王屋山接受門規處治。 八荒使者在門人鐵掌羅廣孝家中,只住了三天,重新在江湖流浪。看樣子,他這輩子已注定了死在窮荒的命運。一個孤零零的老人,不屬於老死床席的庸碌人生。 靈泉山房的主人李二爺鳴遠,一夜中舉家南遷,走了個無影無蹤。這位仁兄除了亡命,沒有第二條路好走,他是出面奪墳的人,不容於鄉里。他並不冤枉,如果他不貪心,怎會成為八臂金剛火中取栗的猴子? 八臂金剛瘋了,最後的結局是跳下建江自殺。 在甌寧老店中,柏青山在養傷。 綠燕養傷三日,依依地向柏青山辭行,她接受了柏青山真誠的祝福與勸告,踏上了返家做好女兒的歸途。從此,江湖上的名女賊綠燕漸漸被人所淡忘。 秋菊,這位好心的侍女,不願跟隨紅飛衛母女遠走陝西。鐵掌羅廣孝收她為義女,好人是不會寂寞的。 建寧三英為了盡地主之誼,不讓柏青山受到官府的干擾,封鎖消息,阻止不相干的人到客店打擾他的安靜,做得相當成功。 費心蘭一念之慈,少死了不少人,保全了不少江湖精英。 柏青山的鞭傷算不了什麼,但費心蘭卻鄭重其事地禁止他逞強,主婢三人搬回客店,但用的身分不是費公子,她成了最好的看護,柏青山不是在養傷,而是在享福。 這天,費心蘭按往例親自替他上藥,他胸背的鞭傷已經結痂良好,紅腫已完全消失。費家的祖傳金創藥好得不能再好,藥散調香油塗上創口毫無痛楚,但姑娘卻顯得緊張,一面塗一面嘀咕道:「紅飛衛這賊婆真夠狠,難怪她該受到報應。」 柏青山伏在床欄上,笑道:「她即將夫妻重圓,天倫樂聚,這種報應不妨多來幾次。」 「說起來委實便宜了她,偏偏讓她碰上你這種寬宏大量的人,老天爺是不公平的。」她悻悻地說。 他陷入沉思的境地,久久,久久。 費心蘭深感詫異,忍不住問:「柏大哥,你在想什麼?」 他哦了一聲,迷惘地說:「我在奇怪,恨真有那麼大的魔力麼?」 「恨會有魔力?」費心蘭惑然地問。 「是的,恨確有魔力。你瞧,八臂金剛為了恨,三十年來處心積慮籌畫報復,他活得好好地,而且成就斐然,他忘了自己是廢人,假使他沒有恨,我很難相信他能平安地度過這三十年光陰。那天真相大白之後,他不是整個人都崩潰了麼?」 「你這種說法,似乎理由不夠充分。八臂金剛如果心情平靜,活三十年該無困難。他之所以崩潰,會不會是自咎悔恨所以促成的呢?」 「這個……當然有可能。再看看紅飛衛,她痛恨千里旋風忘情薄倖,認為是千里旋風鄙視她是女賊,始亂終棄一走了之。她堅強地活下去,活了十餘年,等待了十餘年,也準備了十餘年。為了報復,她會不擇手段,我在懷疑,一旦她發覺千里旋風那種生不如死的淒涼老境,她是否有勇氣活下去?」 費心蘭沉思片刻,慎重地說:「柏大哥,我認為她會堅強地活下去的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恨消失了,愛取而代之,愛是不朽的,愛更能支持她活下去的勇氣。如果她庸俗得不敢接受一個愛她的殘廢愛侶,她絕對不會萬里迢迢遠赴終南。同時,她的恨像是無根的浮萍,真正在她心中生根的應該是愛。不然,她不會苦守十餘年,她不會在地穴中虛擲十餘載大好光陰。她的恨與八臂金剛的恨是不同的。」 「哦!我同意你的見解,但事實上,今後她將痛苦終生,結局是可悲的。」 費心蘭將剩餘的藥膏交給小琴,微抬粉頰,含笑以悠然神往的神情說:「不,我不認為她會痛苦,她會為了千里旋風的愛而奉獻自己,她會因雙方的堅貞愛情而自傲,除非千里旋風已經再娶,不然她將永無痛苦,我祝她幸福。」 柏青山坐正身軀,笑道:「你想得真美,女孩子到底感情豐富,就會將夢編織得綺麗美好……」 「柏大哥,千里旋風另娶了麼?」她嚴肅地問。 「另娶?他躲在自己所建的草廬中,連自己的親友也不願見呢,陪伴著他的是一位老僕,與一頭善解人意的獒犬。哦!費姑娘,今後你有何打算?要往何處遊歷?」 「你呢?」她反問。 「本來我想到武夷山……」 「去小雷音寺找雷音大師?」 「我用不著去了。」 「那麼,你定然要到太湖。」 「是的。」 「柏大哥,你找灰衣使者有事麼?能不能告訴我?」 「沒什麼,只想請教他一些有關天下毒物的事。人生何處不相逢,想不到龍神廟那位垂死的老廟祝,竟然是名震天下大名鼎鼎的灰衣使者。他這位武林中的頂尖兒的高手,怎料到會被幾個小蟊賊所迫害呢?這就是人生。」他感慨萬端地說。 「柏大哥,你好像有許多感慨哪!」 「些少感觸,在所難免。你打算……」 「我要回家,出外快一年了,盤纏也快用光啦!」費心蘭微喟地說,嘆口氣又道:「其實回不回家,對我並無不同。」 「你怎麼啦?伯父母安否?」 費心蘭又是一聲長嘆,黯然地說:「家父母仙逝三年了,家中尚有一位姐姐,姐姐已有了一個孩子,姐夫是紈絝子弟不成材,目下我家只剩下空虛寂寞的高樓大廈,我怎能呆得住?」 「哦!費姑娘……」 「不要可憐我,其實我……我很好。」 柏青山很自然地拍拍她的掌背,柔聲道:「費姑娘,世間的事,哪能盡如人意?你外表溫柔隨和,內心卻有太多的寂寞。你需要人關心,卻缺乏關心你的人,因為你拒絕別人的關心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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