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 |
七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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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!荒山野嶺,怎麼竟有人在撫琴?琴聲發自林側,柏青山喃喃地道:「黃粱夢!我恐怕受不住。」 他舉劍齊眉,渾身肌肉開始繃緊,辟邪劍發出震耳龍吟,他在以神御劍克制琴音。 禹德一跤竣摔倒,神遊太虛;禹大嫂母女爬伏在地,睡著了。 小中江只哭出三五聲,也悠然睡去,小孩子不易受琴聲干擾。 琴聲徐落,林中踱出藍衣女郎,身後兩婢皆背了包裹,一捧琴一捧劍。 「請將禹家三個可憐的人帶走,此地由賤妾善後。東谷池琦與十八名無義匹夫已經就擒,賤妾將派侍女找太極門的子弟前來處理。」藍衣女郎微笑著說。 他收了劍,拭淨滿頭大汗,長揖為禮,肅然道:「謝謝姑娘援手,感激不盡。在下遵命,有勞姑娘善後了。」 他弄醒禹家三老小,將小中江抱起,欠身一禮,向南舉步。 「珍重再見。」藍衣姑娘輕喚,語聲充滿感情。 他心潮一陣洶湧,暗叫道:「相見爭如不見,恐怕後會無期。姑娘,我希望再見到你,但不可能了。」 危難已過,為抗拒琴音他已用了全力,這時心情一懈力竭與疲憊的感覺無情地襲擊著他,只感到眼前發黑,昏眩感徐徐君臨。他身形一顛,臉色蒼白。 「柏大哥,你……」綠珠姑娘驚恐地扶住他惶然叫。 「我不能倒下,毒又引發了,扶住我走,走啊!」他低叫,冷汗如雨。 他們向南又向南,不久,楓嶺關在望。禹大嫂如釋重負地叫:「福建到了。」 ▼第九章 射豆成兵 這天入暮時分,從下游延平府開來的一艘小客船,緩緩駛入建寧府城西南的通都橋碼頭。碼頭在平政門外,從建溪下游上行的客貨船,皆以這裏為停泊站。 客人們開始下船,碼頭上人聲嘈雜。 柏青山提著行囊,從容踏上了碼頭,這裏他並不陌生,上次送禹家的孤兒寡婦南下延平府,便是在此地捨陸買舟下行。 為了送禹家的孤兒寡婦至延平府,在浙江歷險,擊走黑白道群雄,總算平安到達,可說是僥天之幸,沿途逢凶化吉,遇難呈祥,了卻了一樁心事。 他不能再過問太極門的家事,因此安頓好了禹大嫂一家人之後,便動身回程。現在,他迫切要辦的事,是到武夷山小雷音寺,探聽雷音大師的消息,希望在雷音大師的口中,查出灰衣使者呂定遠的的下落。 上來了一名中年伙計,向他抱拳打招呼,含笑道:「客官要落店麼?小的替你提行囊,早些進城找地方安頓。」 他笑笑,將包裹遞過笑道:「在下明天要僱船上崇安,不打算在城裏逗留,請替我在城外找一家容易僱到船隻的客店。」 「這……城外怎會有客棧?要不客官先找到船,在船上歇宿,可以省下一宵旅店錢呢。」伙計向他獻策。 「好,那就先僱船好了。」 「請隨我來。」 「勞駕了。」 他們到了上碼頭,僱到了一艘上行的小船,但船家表示要等一位親眷,明天是否啟行尚不能決定。他反正也不急於啟程,也就答應了。秋冬水淺,上航不便,不易僱到上行的船隻,他不得不等。 船主姓杜,共有六名伙計,船小,伙計多,並不奇怪。這一帶的河流皆危險湍急,險灘甚多,上行皆需?拉,稍一大意便有舟碎人亡之危。 安頓妥當,天色尚早,便到城根下的食店草草進膳。食畢,他一身輕鬆,信步走上了通都橋。 這一帶的橋,型式與中原不同,通都橋也叫平政橋,橫跨建江,氣象萬千,十一座以巨石築成的橋墩,架以巨大的木樑,上覆屋共三百六十楹,壯觀無比。 橋寬約兩丈,兩側有長板可以坐臥,因此一些無家可歸的人,與及那些伸手化子爺流浪漢,晚上便在橋上歇宿。一些窮旅客,為了省兩文店錢,必要時也來湊合湊合。白天,一些喜愛垂釣的人也在橋上垂釣,倦了往長板上一躺,不受風吹雨打日曬之苦,樂在其中。遠遠看去,不像是橋,倒像是一列長屋。 江風吹來,寒氣甚濃,橋上住宿的人不多,橋上往來的行旅匆匆而過,要趕在城門關閉之前趕快入城或出城。 他背著手,信步而行,一面瀏覽江景,一面在想:「看看過了半載,體內的餘毒好像並未發作呢。魯伯伯說我只能活一年半載。看來我在世的時日無多,大限將臨了吧?近來好像頭暈目眩的症狀很少發生,不知是不是惡化之象?」 不管腦消之症是否惡化,他已不再重視了。這次前來武夷,能找到殘廢了的雷音大師,打聽出灰衣使者的下落固然好,找不到雷音大師,遊一趟武夷也是一大樂事。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,他只能付之於宿命了。 正走間,他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嗆咳聲,起初,他並未在意,等他走近,嗆咳聲已經停止。 木柱下,蜷縮著一個二十餘歲青年人,衣著襤褸,蓬頭垢面。身旁放著一個小包裹,一根竹杖。像是一個旅客,因病發作而停下來休息的人。 他一怔,毫不遲疑地急上走近,蹲下伸手一摸對方的額角,感到熱得燙手,吃了一驚叫:「老兄,你需要幫忙……」 「走開!」年輕人在叫。 「你病了……」 「那是我的事。」年輕人頑強地叫,盯視著他,飽含敵意的眼睛充滿血絲。 「你需要一個郎中。」 「我什麼都不需要了。」 「我帶你進城……」 「不要動我!」 他怎能見死不救,三不管伸手去扶青年人,說:「你如果在此地拖上一夜,所需要的便是一副棺材了。」 青年人猛地一腳踹出,怪叫道:「我死是我的事,死了大家平安。」 他驟不及防,右膝被踹將乎跌倒,不由火起,一把揪起青年人,厲聲道:「你這不識好歹的傢伙,比驢還頑強,你想死,我偏不叫你死……」 「放手!放……」 「你叫吧,小心我縫上你的嘴巴。」 「放開我……」青年人拳打腳踢地反抗。 右首不遠處躺著一個化子,叫道:「不要去惹他了,公子爺。」 「這人有病,需找郎中醫治……」 「他在等人,怎肯離開?」 「等人?等什麼人?」 「不知道,反正是等人。他很固執,寧死也不肯離開,我們已勸過他好幾次了,他說要在此地死呢。」 「哦!你老兄照顧他一下好不好?」 「你……」 「在下進城去找郎中,帶些藥來。」 「恐怕趕不及出城了。」 「那……」 「算了吧,公子爺,你犯不著惹火燒身。」 他怎能見死不救?斷然地說:「這人渾身如火,支持不了多久便會昏厥,在下必須帶他去找郎中救治。如果有人來找他,你老兄可叫他到城裏去找。」 化子搖搖頭,冷冷地說:「各人自掃門前雪,休管他人瓦上霜,聽公子爺的口音,不是本地人,出門人少管閒事為妙。」 「總不能見死不救哪!」 「你帶他去找郎中,治好了當然是好事,萬一救不了,人命官司脫不了身,何苦來哉?」 「管他,在下認了。」他硬著頭皮,就伸手去抱青年人。 青年人向板下退,大叫道:「不要管我!不……不要……」 「你叫也沒有用。」他說,將青年人拖出。 這時,附近已圍了五六個好奇的人,皆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。 一個衣著華麗的英俊青年人,與一個衣著襤褸的人拉拉扯扯,自然會引起路人的注意,有人勸解道:「人家救你也是一番好意,你這少年人怎麼如此不識好歹?」 「我不……」青年人嘎聲叫,抱住柱腳不放,又道:「我不……不能離開,我……與人約定在……在此地……」 柏青山正想用強制手段將人帶走,突聽到身後人群一分,有腳步聲接近,一隻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,有人沉聲叫:「放手!你敢撒野?」 他一怔,站起轉身,身後是三個濃眉大眼的大漢。將他扳起的人怪眼精光閃閃,雙手叉腰睥睨著他冷笑,神色極不友好。 他笑笑,不介意對方的話不客氣,沉靜地說:「這人在發高燒,再不急救便會昏厥,必須……」 「這人與你有親?」大漢用可震破耳膜的怪聲問。 「無親,在下是過路的人。」 「過路的人,快離開是非之地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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