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
三八


  桐廬縣,在府城東北百里左右。要說這兒是一座縣城,不如說是一座江邊的小鎮來得恰當些。全部人口不足四千,僅有五百戶左右。四周既沒有城,也沒有池,只建了東南西北四座土石砌就的大屋,名之為城門,怎麼看也不像一座城。

  從天目山流下來一條目溪,進入本縣便稱為桐溪,在城東里餘與富春江會合於桐君山下,在縣北三里左右,有一處渡口,稱為浮橋渡,這裏原稱里口渡,早年改搭一座浮橋,浮橋後來被水沖垮,百餘年來皆不曾重建。

  這裏是官渡,申牌正,渡夫便回家去也,往來的客商如想過河,可找渡間西首的一座三家小漁村設法,多給兩文渡資便可往來自如。

  這天申牌初,渡夫便失蹤了。兩艘大型渡船也不見了,兩端鬼影俱無。西面半里外的小漁村也空曠無人,小舟都被拖上岸來放置。

  東面江口的合江亭中,有兩名黑衣人躲在亭內,不時向北面的小徑注視,神情焦慮,似有所待。

  水碧山青,晚秋的涼風凜冽。水碧可知水的深度可觀,風涼可知水冷,沒有渡船,誰也過不了河。

  紅日掛在西山頂,倦鳥開始歸林。遠處群山深處,傳來陣陣獸吼。四野無人,小徑空蕩蕩,令人感到心中發虛,獸吼聲令人毛骨悚然。申牌以後,這條路鬼打死人,據說經常有山精木客出現,不怕死的人當然不在乎。

  遠處的山角,出現了人影,有一大群人。

  兩名健僕在前引路,一人帶刀,一人帶了一根紅纓槍。中間是兩乘山轎,由四名轎夫抬著走來,轎後是一名穿青緊身少女,青帕包頭,佩劍掛囊,穿了帶鐵尖的小蠻靴,年輕美麗的臉蛋帶有重憂,胸前佩了麻與黑布製的孝花。青緊身將她剛發育完成的胴體,襯得凹凸分明十分惹火,鳳目帶煞,剛健婀娜,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。

  後面,也有兩名健僕。斷後的也有兩個僕人打扮的人,其中一人是個老蒼頭,一是豹頭環眼的中年健僕。所有的人皆帶了兵刃,神色匆忙。

  轉過山嘴,便看到了渡口的待船棚屋。老蒼頭似乎心中大定,向同伴說:「禹德,趕過了江咱們便平安無事了,感謝上蒼庇佑。」

  禹德搖搖頭,洩氣地道:「忠伯,行蹤已露,咱們沒有脫身的機會了。即使今天我們進了桐廬,明天呢?他們會不會趕上來?顯然他們非趕來不可。後天呢?來日方長……唉!」

  「禹德,不可灰心,吉人自有天相,主母自有主張,已經離開了杭州地境,他們怎敢撒野?難道天理國法他們也不怕麼?」

  「忠怕,你比我清楚,你追隨主人二十年,難道不知武林中人是不講天理國法人情的?算了吧!萬一他們追來……」

  「走一步算一走,和他們拼了。」

  渡頭到了,山轎停下,領路的僕人站在碼頭上叫:「咦!怎麼沒有渡船?」

  少女眉間緊鎖,向一名僕人說:「禹福,你到上游的小村去看看好不好?」

  挾了花槍的健僕應喏一聲,沿河岸的小徑向小漁村走去,只走了百十走,突然大叫一聲,向前一仆,槍丟了,背心端端正正插著一把飛刀。他吃力地挺起上身,狂叫道:「小姐快……快逃……」

  矮林中跳出一名大漢,鋼刀一閃,砍下了健僕的腦袋,屍身仆倒。

  叫聲驚動了少女,駭然叫:「列陣!他們先到了,在此地埋伏等我們。」

  山轎門鑽出一位穿勁裝的中年婦人,依然顯得年輕,鬢邊帶了一朵白孝花,佩了劍,手執一條長帶,以獵豹般的奇速竄至另一乘山轎前。

  轎內鑽出一名侍女,扶持著一位四五歲的小後生。中年婦人一把將小後主抱過,扔上背部叫道:「孩子,別怕,為娘背你走。」又向侍女叫:「小梅,替我斷後。」

  「哈哈哈哈!可等到你們了。」碼頭右首不遠處的草叢中,跳出四名青衣大漢同聲怪叫。

  左首的樹林中,也閃出五名勁裝中年,為首的額角有一條刀疤,臉目陰沉,一面大踏步走近一面傲笑怪笑地道:「哈哈!禹嫂,上轎吧,在下帶你們回杭州。」

  少女挺身攔住,拔劍叫道:「娘,往回路走,女兒斷後。」

  老僕忠伯搶出,大叫道:「小姐,你開路,老奴斷後。」

  臉目陰沉的大漢冷笑道:「誰也走不了,前面山嘴下草叢中,林志耀兄帶了八位高手在斷路呢。」

  忠伯出劍立下門戶切齒地叫道:「李光中,家主人生前待你不薄,前年一場瘟疫,家主人救了你一條狗命,今天你不知感恩,反而助紂為虐半途攔劫,你的心肝是什麼做的?」

  李光中臉紅耳赤,退了兩步道:「忠伯,我奉池大哥所差,專誠請禹嫂返回杭州,並無惡意的……」

  「住口!你……」

  少女將忠伯拉至一旁,上前行禮道:「李叔,家父死得冤,李叔當有耳聞……」

  「好侄女,此言差矣!誰不知令尊是失足跌死的?」

  「李叔,家父行醫濟世,生前滴酒不沾。一個練了二十年武藝,行醫濟世走遍窮鄉僻壤行醫的人,大白天會失足跌斃,你老人家居然會相信?」

  「好侄女,你恐怕……這件事我們不談誰是誰非,令堂帶走了池大哥的拳經劍譜,不會是錯吧?」

  「見鬼!誰知道什麼是拳經劍譜?別聽那畜生血口噴人的謊言。

  「這個……你們回到杭州,自有公論……」

  「回去?哼!那畜生已安排下滅門毒計,我們回去豈不是自投虎口?」

  「這個……」

  「李叔,千不念,萬不念,念在家父在世時……」

  李光中嘆口長氣,搖手苦笑道:「綠珠姑娘,你別說了。」

  忠伯哼了一聲,大聲道:「李光中,如果你有大丈夫的骨氣,便不該忘恩負義。忘恩負義的人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

  「我偏要說……」

  「禹嫂,你們打算往何處投奔?」李光中向遠處的禹嫂問。

  禹嫂背著愛子,已撤劍在手,大聲說:「李叔,放過我們,賤妾來生犬馬以報,禹門老少均感恩戴德,休問去處,我們目下是有一步走一步。」

  李光中長嘆一聲,淒然一笑道:「禹嫂,目下信息已遠傳千里外,不但池大哥的朋友全都出動,而覬覦太極門拳經劍譜的人,也紛紛作攔截的打算,不管你們往何處走,皆步步荊棘,兇險重重,不如即返杭州,兄弟願盡全力保護你們的安全。兄弟相信池大哥只要求取回拳經劍譜,絕不會對你們過分酷求的。」

  「李叔,你想想看,賤妾孤兒寡婦,要拳經劍譜何用?會為了這些廢物而遺棄安樂富裕的家園,而遠走他方亡命?此事是否近情理?」

  李光中突然扭身,一把扣住身旁一名同伴的右手脈門,右手兩指扣上對方的眼簾,沉喝道:「余兄,派人去把渡船駛來。」

  「李兄,你……」余兄變色道。

  「兄弟要送禹嫂過江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船來了便罷,不然休怪兄弟無禮。」

  「好,好,兄弟立即派人……」余兄話未完,猛抖一震,身形暴退,掙脫了手腕。

  李光中一聲怒嘯,一掌劈出,用上了霸道的劈空掌力。

  余兄也左手一抖,射出了一支袖箭。

  「嘭」一聲悶響,余兄連退三步摔倒在地,「哇」一聲噴出一口鮮血,在地上掙扎難起。

  李光中的胸中鳩尾穴,露出三寸箭羽,向另三名同伴掃了一眼,轉向綠珠姑娘叫:「快從下游合江亭找竹筏脫身,快……嗯……快……」話未完,身軀一震,摔倒在地。

  殺聲大起,先後趕到的人已超二十餘,三面合圍。

  除了四名轎夫外,雙方展開了生死惡鬥。

  忠伯一聲怒嘯,回身猛撲圍攻禹嫂的兩名大漢,一劍刺倒了一名,叫道:「主母快從下游脫身,老奴斷後。」

  禹嫂扭身飛奔,前面一聲慘叫,侍女被一名用齊眉棍的人一棍劈翻,迎面攔住叫:「婆娘,留下啦!」叫聲中,一棍兜心搗到。

  禹嫂背了愛子,依然矯捷靈活,閃身避招斜向切入,猛地拂劍,「唰」一聲劍貼棍斜掠,削掉大漢的左掌,乘勢切入,劍出「靈虹吐信」,刺入大漢的左脅。

  這瞬間,斜刺裏飛來一枚鋼鏢,射入她的左肋,幸而力道已減,入體不足半寸。

  但她也大感吃不消,「哎」一聲驚叫,左腿一軟。

  糟了!後面衝來一名青衣人,三節棍貼地掃出,「啪啪」兩聲暴響,正中足踝,右足踝骨碎裂,右足毀定了。

  「哎……」她狂叫,扭身便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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