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強龍過江 | 上頁 下頁
六五


  厲叫聲中,右手急抓挾在左肋下的竹節鋼鞭,但已晚了一剎那,人影迎面壓到,千斤力道的重掌及體,左右耳門幾乎在同一瞬間被劈中,雙肩立即被扣住向下撳。小腹接著被膝蓋擊中了,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,像見水的泥人向下癱倒、昏厥,打擊之快之重,無與倫比。被擊中前的厲叫,不像是出手前發聲助勢,而是另有含義,叫聲刺耳,可以及遠。小徑前後的樹林竹叢中,不遠處傳出快速的分枝撥葉聲,有不少人以高速掠來。王大牛像流光逸雷穿竹叢而出,像是突然隱沒幻化消失了。三眼靈官也被帶走了。竹節綱鞭也沒遺留下。兩名老道與倆名中年勁裝大漢先後到達,但來晚了片刻。「咦!三眼靈官呢?」一位老道驚疑地問。「該死的!他在搞什麼鬼?」另一位老道冒火地說。「他發出有警的叫嘯聲,自己怎麼跑掉了?」

  「哎呀!可能追人去了。」一名大漢察看地面遺留的痕跡,向東一指:「是往這方面走的。」

  「追人?哼!恐怕是追鬼去了。」老道冷笑:「追人,他應該不斷發聲引咱們跟去。依我看,他是心中害怕,把我們引來。他情急逃掉了。」

  「追上去看看。」大漢不死心。「往何處追?哼!怕死鬼逃走,會留下痕跡讓我們追?不信你找找看。」果然不錯,遠出十餘步外,踏草的痕跡便消失了。

  周師爺與凌五爺抵達竹城,王大牛便跟了來。水竹後的店堂不大,但食廳卻有兩間門面,外面臨江一面,加建了古樸雅緻的竹廊,喜歡看江景的食客,可在竹廊的食座進食。遊客不多,天氣炎熱,食客都在外面的竹廊進食。十餘付竹製的座頭,僅五桌有人。近午時分,正是快要進午膳的時光,食客僅有五桌,表示今天生意清淡。兩名店伙迎貴客入座,大概凌五爺是此地的常客,州城有名的富豪,當然受到店伙的尊敬。王大牛在另一桌就座,他的身份地位,還不配與凌五爺平起平坐。「周兄遠道而來,在下特請周兄嘗嘗本地的異味。」凌五爺笑吟吟地說:「城裡各酒肆都有上桌,但以此地的水竹居廚師烹得最鮮美。」

  「是什麼異味?」周師爺笑問。「石鯽魚,以清蒸、串湯、作羹為最妙。咱們先來些下酒菜,魚最後上。」

  店伙送來一隻水桶,桶中傳出水聲,先讓客人驗著桶內的三條魚,然後分別─一提起讓客人過目。魚僅比手掌略大些,厚背小頭,有雙層鱗紋,和厚厚的腹唇。「這就是所謂重唇雙鱗石鯽,味極細嫩鮮美。」凌五爺在旁解釋:「洞庭沿岸各州縣,都各有特殊的魚鮮出產,最有名的銀魚和鱖魚,敗各地都有出產,這種石鯽僅棲息於慈利和九溪衛,游不出境。」

  「這些石鯽是從九溪衛來的,最為肥美。」店伙加以補充:「慈利所產的要小些,捕捉的人很多,所以愈來愈少。九溪衛是管制區,苗人也不准漢人漁戶進入,所以有些可以長到一斤多。昨天五爺派人來關照,說今天要在小店宴客,所以留了三尾最肥美的。」

  「謝啦!看來在下口福不淺呢!五爺。」周師爺欣然說:「在下曾經到過蘇州松江,吃過秀野橋下的四鰓鱸魚,似乎並不怎麼好吃。一隻雞的湯,來煮三四條小魚,與其說是喝鮮魚湯。不如說唱雞湯來得實際些。」

  「呵呵!周兄,在下沒吃過天下聞名的松江秀野橋四鰓鱸,但我可以向你保證,煮石鯽魚絕不用雞湯,保證你吃過之後還想再吃。」凌五爺幾乎想拍胸膛保證:「該兩地還有兩種怪魚:綠毛魚和䱺魚,周兄沒聽說過吧?」鄰桌有三位食客,全是粗胳膊大拳頭的漢子,兩個佩刀一個佩劍,三雙怪眼不住往這一桌狠盯。那位佩劍的和同伴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談話,這時突然拍起頭,猛地將竹箸重重地拍在桌上。

  「你們雞貓狗叫話這麼多。」佩劍人怪眼彪圓,向這一桌大聲叫陣:「你們頒不煩呀!真他娘的豈有此理。再掃了大爺的酒興,太爺把你們丟下江去餵魚吃。」凌五爺是本州的富豪,身份地位高高在上,在任何地方都受到尊敬,那曾受過這種侮辱?「咦!你這人怎麼啦?」凌五爺不悅地說:「說話怎麼這樣無禮?」佩劍人哼了一聲,倏然而起。凌五爺也哼了一聲,拂袖離座。

  「五爺,請坐下。」周師爺拉住了凌五爺笑笑:「讓大牛打發他們。」佩劍人過來了,雙手叉腰氣勢兇兇。「大牛,叫他們走。」周師爺向王大牛說:「你不是說無聊的人太多很討厭嗎?這三位仁兄礙事得很呢!」王大牛推椅而起,邁步過來擋住了逼向凌五爺的佩劍人,大眼一翻,哈哈一笑,像一座山般擋住去路。「我看你長得不像個人樣,吹鬍子瞪眼睛更像個怪物。」大牛外表傻傻地,但話卻說得銳利得很:「你這鬼樣子好像想打架……喝!拳頭倒有幾斤蠻力呢!」說話間,暴怒的佩劍人憤怒地連攻三拳,皆被大牛用雙掌─一撥至偏門。「砰!」第四拳擊中了大牛的左肋。前三拳沒用全力,第四拳卻是兇狠的殺著,用上了八成內勁,真可以擊碎磨盤大的巨石。

  大牛退了一步,大眼中冷電乍現。「你這狗娘養的雜種!」大牛冒火了,用本地罵人的三字經粗野地咒罵:「你這一拳足有千斤內力。想當堂把我打死……」

  「砰噗噗……」佩劍人兇狠地再次出拳猛攻,四記可怕的內家重舉,連珠炮似的在他的肋骨和小腹開花。又快又狠又準,每一舉皆是致命的重擊。他這次不退了,屹立如山,泰然承受對方全力的攻擊,腳下絲紋不動,身軀也毫不搖晃,拳落在身上既撼動不了他,也不會將拳反震。第五拳直攻心坎。「老大小心!」一位佩刀人站起急叫。拳砰一聲搗在他的心坎上,他的掌也同時落在佩劍人的左頰,這一耳光力道不輕。

  「呃……」佩劍人驚叫,向右衝出暈頭轉向。一聲怪叫,先前出聲警告的佩刀人飛躍而至,雙足飛踹他的頭部和胸膛,力道如山。他一聲怪笑,馬步稍沉,雙手向上一分,手掌像兩隻可怕的大鐵鉗,分鉗住佩刀人踹來的雙踝骨,消去對方的踹勢,大旋身來一記山東大擂,掄轉一匝,再一聲怪笑,脫手將人扔出廊外。秋日水枯,廊外景洲灘,距水際足有二十步以上。水漲時,水可以淹至竹廊前。佩刀人驚叫著,手舞足蹈飛扔出十餘步外,砰一聲重重摔落再向下滾,滾了一身泥漿,直滾至水際,成了入水的雞。

  第二名佩刀人火速拔刀,嚇了一大跳。佩劍人總算站穩了,左頰先是蒼白,然後快速地轉變成紫紅,指痕宛然,慢慢地腫起。「我的眼睛……眼睛……」佩劍人狂叫,大概左眼看不見景物了,眼眶逐漸變黑。「你如果用刀。」大牛用手向拔刀在手的人一指:「我一定打斷你的狗爪子,廢了你這狗娘養的。」被摔落水的人狼狽地爬起,踉蹌向上走。「老三,不能上!」落水人狂叫:「這小子足有萬斤蠻力,皮粗肉厚,咱們認栽,快帶老大走。」竹廊中多了一個美麗的女郎,香風中人欲醉。「咦!」進廊的銷魂一枝春不勝驚訝,一雙水汪汪的媚目盯視著雙手叉腰而立笑吟吟的王大牛:「你這楞小子把關中三英打得落花流水,可能嗎?」

  「呵呵!」周師爺安坐著大笑:「姑娘,妳不相信妳的眼睛?」關中三英三個人相挽相扶,如見鬼魅般溜走。「沒錯,關中三英是完蛋了。」銷魂一枝春的話也相當俗野:「老大的撼山拳可以在三尺外遙碎碑石,卻被打得叫苦連天,邪門。喂!這傻小子是你的什麼人?」

  「我的伙計,也是隨從。」周師爺說。

  「唔!在鴻賓客找我看見過你們倆位,沒想到居然走了眼,倆位確是真人不露像。」

  「什麼?女人?」大牛向銷魂一枝春大叫大嚷:「妳說我是真人?難道以往妳把我看成假人?」

  「你是真人嗎?」銷魂一枝春盯著他媚笑,眉挑自語真具迷人的無窮魅力。可是,他是個不解風情的楞小子。「不信?你看。」他嘻嘻笑,握起拳曲起肘,讓對方看他有力的大拳頭。「唷!拳頭大得真象一隻大鐵缽,我摸摸著有沒有力。」銷魂一枝春扭著佩了劍的小腰肢走近,伸出纖纖玉手,裝腔作勢要摸他的大拳頭。手一觸他的大拳頭,另一手春筍似的柔荑玉指,暴雨似的落在他壯實的胸膛、腹部。雙期門、鳩尾、七坎、巨闕、神闕、中極,在瞬間點了七處要穴,陰寒之氣四蕩,認穴奇準,出手陰狠,快速有如閃電,似在同一瞬間點中七處穴道。

  「嘻嘻嘻……」他怪笑:「怪好玩的。你這女人好漂亮,而且會替男人抓癢,真好,真不錯。」銷魂一枝春駭然後退,像是見了鬼。白衣袍像貌嚇人的百絕無常明亮,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,三角眼中有濃濃的驚疑神情。「柳紅綃,你的太陰指居然毫不管用。」百絕無常訝然叫:「這小子一定是四海報應神。」

  「是嗎?」銷魂一枝春傻傻地問,不知她到底在向誰發問。「老夫一試便知。」百絕無常陰森森地說,雙手神功默運,沉重的無常棒向前緩緩一指。大牛縱身一跳,跳出廊外躍落河灘。「老不死,你給我滾出來!」他向百絕無常點手叫:「你那根什麼棒噴出什麼鬼東西,好像小鬼吹什麼陰風一樣讓人受不了。我要拆散你的老骨頭,丟你下江喂王八,你出來。」毒劍秀士與北陵劍快,同時出現在竹廊中。

  「這是一個粗野的渾小子,不是報應神。」毒劍秀士向北陵快劍大聲說,意在點醒百絕無常。「對,陰前輩找錯了對象。」北陵快劍表示同意。可是,百絕無常可管不了那麼多,不管王大牛是不是報應神,那種粗野的罵法任何人也受不了,一聲怒叫,飛躍出廊,人尚未沾地,無常棒已向前一伸,一聲崩簧響,棒頭射出了一枚攝魂釘,淡淡灰芒一閃即至。

  王大牛向側方魚躍,間不容髮地避過一針,按理他絕不可能在前面看到釘影,躲閃僅是湊巧或本能的閃動而巴,因此,無意中逃過一劫。百絕無常憤怒如狂,兩次襲擊失敗,更是怒不可遏,人似狂風般跟到,順勢一掌向地下拍去。掌出響起一聲震靂似的震鳴,兇猛無濤的天雷掌力凌厲萬鈞。王大牛雙手著地,腹部下沉,假使他停住,不論是伏下或站起,決難躲過天雷掌的雷霆一擊。他不等身軀完全貼地,魚躍急變打滾,急滾三匝,僅滾了一匝,他先前著地處的地面,已出現一個徑尺的半尺深泥坑。是天雷掌力所造成的,泥沙爆散,聲勢十分驚人。

  第三次攻擊失敗,百絕無常像是氣瘋了,一聲怒嘯,如影附形眼上,無常棒像崩山般下砸,要砸斷王大牛的腰脊,力道空前沉重。王大牛的滾勢倏止,手腳齊動,自橫滾急劇改變為貼地側竄,在千鈞一髮中逃過一棒斷腰的大劫。噗一聲響,棒頭深陷入地尺餘。四次攻擊落空,百絕無常名不虛傳,每一擊皆是致命的絕著,每一擊皆志在將對方置於死地,下手不留情,明暗俱見心狠手辣。就在拔起棒頭的剎那間,王大牛反擊了,泥沙如暴雨般灑下,噗一聲響,一塊乾泥在百絕無常的鼻尖上爆炸。碎土紛飛。「打死你這個老狗娘養的!」王大牛怪叫,連續投擲泥塊,狀極可笑:「我是神,收你這老鬼。」百絕無常鼻孔流血,眼前發黑,鬧了個手忙腳亂,發瘋似的揮棒狂衝而上。泥塊力道有限,打在身上並不能造成傷害,但一個高手名家被泥塊去中,臉上難看自在意料中,難怪百絕無常咬牙切齒不顧一切向前衝。

  「這小子滑得很,交給我!」毒劍秀士欣然叫,一躍出廊:「捉住他之後,就知道他是不是報應神了。」百絕無常的威望與輩份,皆比毒創秀士高,假使毒劍秀士能將王大牛弄到手,百絕無常的臉往那兒放?「你給我滾開!」衝近的百絕無常厲叫。王大牛可不願受到夾攻,一聲怪叫,拙劣地縱上廊頂。脫身再說,輕功似乎差勁得很。有不少人追出廊外看熱鬧,第一個縱上狂追的是百絕無常,第二個是銷魂一枝春,第三個……片刻間,該走的人都走了。周師爺與凌五爺仍坐在自己的食桌左右,做兩個冷眼旁觀者。「周兄,你這位伙計真了不起。」凌五爺說。鬆了一口氣:「你不替他耽心?」

  「不必,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。」周師爺說:「打不過他會跑,這些人追他不上的。」

  「他的武藝不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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