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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「但願如此,我明天就動身。」從灃州向南行,六十里到新渡河,沿途全是平原地帶,滿眼青綠,田野中稻青已高及腰際,遍地桑麻欣欣向榮,是灃州最富裕的地區。快刀江庭舉帶了一位中年健僕,他佩了腰刀,兩人邁開大步,用快腳程急趕,要在一天中趕到常德府城,全程兩百三十里,真需要快一倍的腳程。

  過了新渡河,進入小山起伏的山區,二十里外是新添舖,預計午牌初一定可以趕得到,然後在十五里外的清化驛中伙打尖。平常的腳程,灃州至常德是三程,中間有兩處宿站,一是新添舖或新化,一是大龍驛。除了新渡河以北的六十里路是平原之外,以南全是山區。小官道開始繞過第一座小山的東麓,里外的坡腳下,道旁出現一座簡陋的歇腳亭。亭四周草木蔥朧,鳥語花香,可惜附近看不見村落,因此歇腳亭中沒準備有茶水讓旅客解渴。官道前後不見人蹤,他們主僕倆是僅有的旅客。兩人都看到了歇腳亭,都看清亭中一無所有。可是,接近至半里左右,兩人都發現亭內有一個人。是一個白衣人,被亭柱所擋住,只能看到露出的少許身影。

  在這一帶府州鄉野地僻,穿白衣的人少之又少。江庭舉是闖了幾年江湖的人,自以為多了些見識,可惜見識仍然不夠多,居然毫不生疑地趕路。距歇腳事不過十來步,亭內突然踱出的一位年輕美貌的白衣裙女郎。江庭舉大吃一驚,心生警兆,突然向僕人低叫:「快鑽入路旁的樹林逃生,快逃!快……」僕人還弄不清他的用意,楞住了。「嘿嘿嘿……」身後傳來可怕的陰笑聲。兩人吃驚地轉身回頭,卻發現身後五六步,站著另一位美貌的白衣女郎,如何出現的了不知道。「逃不掉的。」那位白衣女郎陰森森的語音帶有鬼氣:「你們已經快要進入常德地界了,不必再走了。」

  「是的,想走也走不了。」江庭舉絕望地說:「我快刀江庭舉在常德,馬馬虎虎算個人物,但在姑娘你們這些人面前,比一隻蟲豕好不了多少。」

  「你客氣,江爺。」白衣女郎嫣然一笑,笑容不再陰森:「其實,你很不錯,畢竟是闖了幾年江湖的人,見識就此商大爺那些人高一等。本姑娘不明白的是,你怎知道本姑娘是敵非友?按情理,你應該把本姑娘看成救命恩人,對不對?」

  「這是很容易看出的破綻,姑娘,你們根本就沒有出現在江某歸途上的任何理由。如果出現了……」

  「理由就簡單了?」

  「對。重要的是,在下不幸而料中了。」

  「你還有沒料中的事,而且是最重要的事。」

  「姑娘的意思是指……」

  「你和商大爺所說的每一個字,我們都有詳盡的記載。一般說來,你所估料的事大致正確。」

  「不正確的是……」

  「你要知道,商大爺是鄉外中最具有權勢者之一。觀主要想完全有效控制所有的鄉紳,光憑恩結是不夠的,必須恩威並施雙管齊下。要立威。就必須犧牲一些人,犧牲三個具有領導作用的人。」

  「哎呀!你……你們要……要犧牲商……」

  「對,他是第二個。」

  「老天!你們不能這樣做……」

  「他是最佳的人選,一年前已經選定他了。你既然牽涉在內,而且對觀主起疑,我們不能讓你回去,你明白了吧?」

  「在下明白。」江庭舉冷靜下來了,拔刀出鞘:「恕在下冒昧動問,玉清觀主野心很大,你們到底想在灃州圖謀些甚麼?激成民變?」

  「恕難奉告。」

  「姑娘是他的什麼人?」

  「無可奉告。」

  「姑娘……」

  「你不會知道有關我們的事,本姑娘不會告訴你,雖然你是個快要離開世間的人。」江庭舉突然搶進,刀光一閃,刀氣湧發,以必死之心拚命的人,是相當可怕的。白衣女郎連換三次方位,躲過地狂風暴雨似的十三刀之多,一雙大袖居然捉摸不住刀勢,未能抓住機會攻破刀網切入。

  第十四刀、十五刀……江庭舉形如瘋狂,奮不顧身全力進攻,將生死置之度外,完全不理會自身的安全。可是,雙方的武功相差太遠,每一刀皆走空浪費精力,精力逐漸減弱。「你還不走?」他突然大叫,全力向輕靈閃動的白影一刀揮出。僕人一咬牙,向路旁的樹林狂奔。白影乍現,是先前出亭的白衣女郎。劈面攔住了,嫣然一笑,左手大袖一抖,啪一聲擊中健僕的臉部。「嗯……」健僕叫了一聲,身形一挺,五官鮮血流出,然後向前一栽,在地上猛烈地抽搐。白衣女郎俯身抓起健僕的一條腿,扭身便摔。健僕的身軀飛出三丈左右,枝葉搖搖中飛墜林內。「該走了吧?」扔掉健僕的女郎向同伴嬌叫:「二姐,要趕回去稟報呢!」逗弄江庭舉的白衣女郎一聲冷叱,右袖突然從刀光中鍥入,罡風乍起,快逾電閃。蓬一聲氣爆,江庭舉倒退丈外,臉色慘白。「罷了!」他仰天狂叫,踉蹌站穩,雙手持刀舉至喉下,左手緊抓住刀背,右拖左壓,猛地雙手齊動,鋒刃無情地拖過咽喉,鮮血湧噴而出.

  官道南面里餘,一個手點竹杖的花甲老人,看到了這一面的情景,腳下一緊。「啊……」老人發出震耳的叫嘯聲。「砰!」江庭舉的屍體仰面摔倒,咽喉的鮮血一陣陣向外噴湧。白衣女郎毫無表情地上前,抱起屍體丟入樹林,腰刀也拋入另一面,抬頭瞥了遠處長嘯奔來的人影一眼。「滅口!」白衣女郎二姐向殺了健外的同伴說。「唔!嘯聲中氣充沛,輕功出類拔萃。二姐,這人恐相很扎手,不可大意。」

  「輕功很不錯。」二姐點頭同意: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,不難對付。」花甲老人腳下真快,雙腳似乎不沾地,步度不大,因此移動更為快速,有如流星劃空,破空急射而至。兩女左右一分,含笑俏立攔住去路。花甲老人在二十步外腳下放緩,在三丈外止住,仍然光亮的一雙老眼,驚訝地打量兩個色麗如仙的女郎。

  「姑娘們,妳們不是本地人。」花甲老人眼中有驚疑:「要說是旅客,妳們又沒帶行囊,妳們是……」

  「不要問我們是何來歷。」二姐吟吟地說,剛才殺人的事,絲毫不影響情緒:「老人家,你在里外看到了這裡所發生的事。」

  「不錯,老夫……」

  「所以你發嘯聲警告我們。」

  「對,但老夫來晚了。」

  「是來晚了。老人家,你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事。」

  「老夫一生中,喜歡過問一些閒事。今天居然目擊你們行兇殺人,老夫自然更該過問。兩位為何在此地殺人?希望兩位有讓老夫滿意的答覆。」

  「本姑娘諾不會答覆,只想封住你的口。」

  「老夫浪跡江湖,見過無數稀奇古怪的事。姑娘言中之意,老夫明白。」

  「明白就好,得罪了。」聲出人到,三丈空間似乎並不存在,一眨眼人已近身,大袖已迎面拍到,罡風勁氣排空而至。

  「大膽!」花甲老人沉叱,聲出人已移開正面,可怕的袖勁落空,而竹杖卻到了二姐的右肋下。「啪」二姐沉肘拂袖,硬接竹杖,反應快極。勁流迸爆。兩人各向側方飄出丈外。「咦!」另一位女郎驚呼,似乎不相信花甲老人能反震二姐的一袖。「老鬼扎手,速戰速決!」二姐急叫,重新猛撲而上,雙袖交叉擊出,柔軟的絲質大袖,似乎變成堅硬的棍棒,揮舞時罡風大作,呼嘯聲令人聞之頭皮發炸。另一位女郎,也同時衝上出手,攻擊花甲老人的側背,雙袖似乎比二姐的袖風更具威力。四隻長袖交織成天羅地網,徹骨裂膚的奇異勁流六合齊聚。

  花甲老人一杖受挫,便知大事不妙,身軀似乎突然縮小了許多,不等身形站穩,竹杖一沾地面,縮小的身軀似乎貼地倒射而出,在袖網聚合的前一剎那,人化流光掠出一丈外,速度快得無與倫比。但稱二姐的白衣女郎也不慢,後一剎那跟出,織掌吐出袖口,虛空疾拍。一聲氣流進爆聲傳出,八尺外的花甲老人倒掠的身軀速度突然加增一倍,退勢十分驚人,遠出三丈突然折向竄入路旁的樹林,口角有血沁出。另一白衣女郎從斜方向縱到,毫無顧忌地跟蹤入林追襲,不在乎花甲老人反擊,完全不理會遇林莫入的禁忌,必欲獲之而甘心。花甲老人逃走的經驗十分豐富,身形在林深草茂中游竄,片刻便聲息杳然,不久,兩女出現在北面兩里外的官道旁。「二姐,咱們怎辦?」臉色呈現不安的女郎語氣也呈現不安:「這老鬼不知是何來路,逃掉了目擊的證人,這件事咱們辦糟了,如何是好?」

  「老鬼不能算是目擊的證人,咱們大可不必耽心。」二姐的語氣也有點不安,但臉上的神色還算鎮靜:「老鬼是北上的旅客,可能已經遠逃出數里外了,咱們趕快趕到前面去,也許能夠攔住他。」

  「也只好如此了。」

  「已經被我的誅心掌擊傷,雖未擊實,仍需調治,必定在灃州留醫,不難找出他的下落,走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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