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強龍過江 | 上頁 下頁 |
五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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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二妹,三弟……」東門玉峰似是崩潰了,低叫聲淒切酸楚:「願你們在天之靈平安!」雙手一合,兩塊鍛制的、柔軟的血鴛鴦令在掌中化為粉末,散出淡淡的青煙。 「前輩好精純的九絕溶金掌力。」趙群玉脫口稱讚。「天快亮了吧?」東門玉峰向美少年問。「是的,令主,天快亮了,雞報已經三遍。」美少年的語音出奇地平靜,溫柔。「是時候了。」東門玉峰離座而起。「趙老弟,樓前的前院很廣闊。」 「是的,東門前輩,很廣闊。」趙群玉也離座,向門外抬手虛引:「是時候了,前輩請。」 「謝謝。」趙群玉到了房門口,身後遞來一把劍。「四哥,趙哥哥。」語音抖切:「我……我等你。」等什麼呢?在何處等?天上?人間?他徐徐轉身,接過劍插入腰帶,丟掉匕首。他眼前,是一張褐色的面龐。一雙朦朧的,充滿淚水的眼睛。「我……我一直就在尋找你,找得我好苦。」姑娘眼中的淚水,終於忍不住流下臉頰:「我向娘說,如果我不回來,就不要等我了,我不會在入間留下什麼。」 「雲卿……」 「我知道你躲避我的原因。」 「是的。妳一定明白。」他幽幽地說:「總會有那麼一天,妳爹,妳娘,妳那些俠義門人親友,將會面對報應四妖神雷霆萬鈞的搏殺。」 「不會的……」 「會的,雲卿。」他嘆息:「昨天,我們幾乎要面對妙手靈宮的上百箭手弩手,幾乎要面對八表人龍一群高手名宿。以武犯禁,法所不容。報應四妖神所行所事,不可能完全合乎天理國法人情。雲卿,那一天會來的。」 「趙哥哥,不能放棄嗎?」 「不能。」他的答覆堅強有力:「如果我只為了活得和平安詳,活得豐衣足食,活得無憂無慮,那我又何必練武?何必把正義與邪惡看得那麼分明?何況這人世間,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好,活得很苦。雲卿,妳知道三哥所受的壓力是多麼沉重,多麼痛苦嗎?就算他抗拒得了血鴛鴦令主,妙手靈宮這一關他過得了嗎?他不被兇魔所殺,也要上法場,妙手靈官必然脫不出血鴛鴦令主的控制,結果是可以預知的。」 「趙哥哥……」趙群玉突然抱住了她,在她頰上輕印一吻。「祝福我。」他往後退:「不要等我。」他走了,姑娘像個衰弱的老人,吃力地向外走。 樓前的廣場鴉雀無聲,一群人木立著沐浴在晨曦裡。前面,半弧形排開的人是張大爺、王二爺、八表人龍十餘位俠義名宿,妙手靈官與八名捕快。另一面,只有血鴛鴦令主東門玉峰四個人。美少年正溫柔地替令主卸衣,脫下了錦袍,劍改插在腰帶上。趙群玉緩步走向下首,仰天吸入一口長氣。對面,血鴛鴦令主昂然屹立。沒有人發聲,屏息著絲紋不動。一陣是風吹來,地上的枯葉沙沙作響。「啪!」血鴛鴦令拋落在地面,落在兩人的中間。這是令主的血鴛鴦令,令四邊加繡了一道金邊。雙方幾乎同時抱拳行禮,同時退後三步。死一般的靜,空氣像是凝結了,時光也凝結了。 令主一拉馬步,左掌像前一引。絕頂高手生死相搏,絕對沒有空門暴露,沒有走位爭取空門進手的必要,強攻猛壓擊破對方的防禦,強存弱亡看誰先氣散功消。移步,逼進。九絕溶金掌排空直入,掌及身隨,啪啪啦一連三擊,音爆聲直薄耳膜,罡風四逸,激起一陣猛烈的氣漩。趙群玉硬封了三掌,各向右後方退了兩步,勢均力敵,掌力難分軒輊。一聲低叱,他主攻了,身形疾進,左拳擊出。右掌乘勢斜切,閃電似的反拂而出。 「啪噗!」爆響傳出,人影暴退。血鴛鴦令主多退了兩步,身影一晃,左掌本能地按住了右肋,壓揉了兩下。趙群玉的右外肩,出現了掌大一個拳痕,布帛已成粉末般飛散了。馬步一穩,他再次引掌邁進。速度增加一倍,猛烈的程度增加二倍。「蓬噗噗!啪……」人影快速地進退、挪移、糾纏、盤旋,看不出身法,辨不出招式。罡風勁烈,風雷驟發,拳掌著肉聲像連珠花炮爆炸。 貼身相搏,攻招封架疾逾電閃,不可能像花拳繡腿般比劃,每一擊都是力道如山的狠著,看誰承受得了,看誰的要有先被擊中。一聲爆脆響聲傳出,人影乍分。令主踉蹌暴退,左手掩住了右太陽穴。趙群玉也好不了多少,抱住了右肋臉色之青,冷汗不斷泌出。「噢……」令主低叫,移動馬步揉動著右太陽穴。這地方挨了一陰掌,換了功力稍差,護體氣功不夠精純的人。腦袋可能破裂,甚至腐爛一半。一聲沉叱,趙群玉再次撲上搶攻。令主身形側閃丈外,一聲龍吟,寶劍出鞘,森森劍氣似乎發出陣陣澈骨冷流。趙群玉收掌旋身,錚一聲清鳴,劍出鞘向前一引,劍上發出隱隱風雷。舉劍的手似乎未用內勁,但他臉上的神情卻冷森得怕人,臉面上汗光閃閃,每一根肌肉皆在隱約抽動。他的眼神更是陰森,更是幽捷,像一頭伏在樹上作勢下撲的黑豹的眼睛,幻發著令人寒慄,令人膽落的冷電寒芒,更像傳說中的妖魅怪眼。 一聲低嘯,劍發似電耀霆擊。「錚錚錚錚……」人影暴退,暴退,火星四濺,劍氣襲人。看不清劍勢,接觸太快了。強攻猛壓,擊破對方的攻勢長驅直入,無所畏懼,氣吞河岳,趙群玉掏出了平生所學。令主在他的劍下萎縮、崩潰。美少年突然從他的右後側衝出,勢若電火流光。「錚!」他旋身一劍擊出。美少年的劍碎裂成百十段飛散,劍虹閃電似的鍥入。令主貼地滑出,接著長身而起,一聲厲叫,瘋狂地衝來,劍指向他的脊心。 「錚!」他挫身大迴旋,間不容髮地磕開令主的劍,大喝一聲,劍勢順勢反拂。「呃……」令主上身一挺,手一鬆,長劍拋落,雙手掩住了腹部。鮮血泉湧,一雙手掌堵不住內臟外流。美少年雙手掩住心口,鮮血從指縫流出。「玉……玉峰……」美少年嘎聲叫「我……我先……先走了……但……但我……我不後……後悔……嗯……」令主張開大口,想叫,叫不出聲音,踉蹌向前邁步,幾次要跌倒,但仍然支撐住了。 「砰!」令主重重地倒下,也撞倒了美少年,兩人半身相疊,倒在地上抽搐。趙群玉也跌入搶來的雲卿懷中,手中劍失手掉落。「我……我好累。」他喃喃地說,頭無力地靠在耿姑娘的肩上:「我……我好想睡。」耿姑娘吻著他流汗如雨的臉頰,淚水像決了堤的河流。「有一天,趙哥哥。」她顫聲感情地低喚:「你不再需要使用劍,人間,要比現在美麗得多。我想,人會對血腥感到厭惡的。好好睡吧,我就在你身邊。」她抱起了渾身大汗,軟弱無力的沉重身軀,幽幽地,緩慢地,向敞開的大門走去。 妙手靈官出現在驚怖戰慄的軟玉觀音面前。「忠於事,忠於人,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義。」妙手靈官語氣沉重:「很抱歉,我必須逮捕妳歸案,這裡,徐州,妳可以選擇。妳願跟我走嗎?」 「我……我不能跟你走。」軟玉觀音挺了挺胸膛:「我有我的道路。」 「妳能走嗎?」 「能。」 「我尊敬你。」妙手靈官欠身為禮,徐徐後退。八表人龍也向陰道舉步,神色莊嚴。「顧捕頭必須帶一個主要的人返回徐州銷差。」老英雄向陰道說:「對不起,老朽要帶你走。」軟玉觀音正搖搖晃晃向前栽,她的一枚鳳釵插入心坎。「去你娘的蛋!」陰道破口大罵:「你什麼都帶不走,你是什麼東西?你的髒手用不著伸出來,你只是一個無聊的走狗!哼……」 那一聲哼哼得很怪,氣似乎就在這一哼之中突然斷絕。身形一晃,接著口一張,鮮血向八表人龍狂噴而出。八表人龍恰好橫跨一步,才免了鮮血噴頭的災禍。所有的人都不見了,死一般的靜。陰道直挺挺地站在原地,雙目睜得大大地,口中鮮血仍在流。八表人龍伸手抹上陰道的眼皮,輕輕將挺直的身軀扶倒,與軟玉觀音並排擺平,把他們的手放在一起。「你們攜手並肩走吧!」老人家喃喃地說:「多一個人,黃泉路上就不會寂寞。」天終於亮了,第一線曙光灑落在屍體上,屍體的臉上線條,有些痛苦,有些安詳。但是,有什麼分別呢?人畢竟早晚要走的,如何走又何必斤斤計較? ▼第十五章 潢川製車行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,忙著辦喪事,忙著整頓工廠,忙著點收生財工具…兩名風塵僕僕的佩劍人,進入忙碌的店堂。「請問。」一名雙目銳利的佩劍人,拉住了一名店伙:「在下要求見李東主李蛟,他……」 「客官如果有坐騎,或許可以趕得上。」店伙說:「他受了重傷,到府城找高明郎中醫治。」 「哦!他留在店裡的朋友……」 「客官,他的朋友全走啦!車行的新東主是……」 「新東主?」 「是呀!李東主這一走,不會回本城了,本店的人,誰不懷念他呀!」店伙感慨地說,而且嘆了一口氣。兩個佩劍人一楞,但並不感到太意外。「咱們來晚了一步。」這人向同伴苦笑:「四海報應神第一次暴露身份,脫窟高飛,自是意料中事。」店堂門口,出現妙手靈官的身影。「呵呵!兩位是來找四海報應神的?」妙手靈官怪笑。「要不要在下供給一些線索?」 「原來是曹捕頭。」佩劍人笑笑:「所謂線索,一定是事先編好了的。」 「是呀!」妙手靈官一點也不臉紅:「四海報應神真的是神,變化多端神通廣大。在下認識李東主好些年,一直就有眼不識泰山,把他看成慷慨的花花公子,沒想到他竟然是天下最神秘,最令天下歹徒喪膽的四海報應神之一。神是不可捉摸的,此地報應事了,他該返回天庭,當然不會再回凡間了。兩位即使向府城追,千里駒也追不上的。在下麻煩多了。」 「曹頭的麻煩是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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