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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〇


  ▼第十四章

  屋外的警戒責任重大。每個人都是令主的心腹高手,已經如此不濟,屋內的警戒,想必更糟。這些高手們,誰也沒想到毛病出在忠清堂樓上傳來的古怪聲浪。只要聽上半個時辰,很少有人能夠保持清醒的。站在階上那位五短身材的人,一而再坐下又站起,想睡卻又不敢睡,不時打呵欠,揉眼角,拍腦袋,甚至伸展手腳或跳動。以保持清醒。和睡魔掙扎了半個更次,這位仁兄逐漸不支,警覺心逐漸鬆懈,倦意襲來昏昏欲睡,沒發現六七丈外的花樹叢中,有物體緩慢地、靜悄悄地向前移動。

  只要警戒的人有所舉動,這移動的怪影便立即寂然,展開的怪布帛與地同色,輪廓怪異令人難覺,如果不留心,即便接近至一丈以內,也不知道地上有不同的異物。白天被處死的那位聽差的屍體。距門前的石級約有三丈左右。地上的異物似乎體積甚大,不圓不方輪廓模糊。驀地,彈出一隻兩寸徑的四爪鉤,鉤後帶動一根堅韌的灰色小繩索,落下時,鉤住了三丈五六左右那具屍體。

  站在階上倚廊柱不住打呵欠的警戒,拍拍印堂搖搖腦袋,強打精神睜開朦朧睡眼總算把睡魔驅走清醒了。忠清堂樓上傳出的怪聲,與時斷時續的鐵馬聲始終不絕於耳。「咦!我眼花?」這位仁兄似乎一驚,幾乎跳起來。那具屍體曾經移動過,再定神察看,屍體卻又絲紋不動,死屍怎麼可能移動?除非屍變。「我真的眼花了,見鬼!」他喃喃地說,片刻,便又昏昏欲睡。「咦!」他又跳起來。屍體絲紋不動,毫無異狀。「奇怪!我敢發誓,屍體在動。」他拍拍自己的腦袋,向自己發誓。毛骨悚然的感覺。像浪潮般向他襲來,但片刻之後,他又平靜下來了,屍體的確不曾移動,接著,他又想睡了。不遠處的竹叢中,傳出吱嘎嘎怪聲。另一面,也不知從那條窗縫裡傳出風吹過窗嗚嗚咽咽的隱約怪響,還有風吹枯葉的沙沙霍霍聲。

  那年頭,真正不怕鬼的人為數不多。「咦!」這人又驚跳起來了,扭頭看看同伴,同伴趴在石鼓旁,鼾聲時起時伏。「永勝兄,醒一醒。」他奔上去猛搖同伴。「哎呀!」同伴一驚而醒:「怎……怎麼啦?」

  「屍……屍體會動。」他驚恐地說:「有……有鬼!」

  「見你的大頭鬼!」

  「真的,我發誓,屍……屍體……」

  「屍體發臭了,你怕是不是?去你娘的膽小鬼……唔!好睏,別打擾我好……好不……好……」話未完,又趴在石鼓上了。這位仁兄不甘心被譏笑為膽小鬼。伸伸雙拳振作了一些,重新回到廊柱旁,片刻,凝神向朦朧的屍體注視。屍體不再移動,但他看出了古怪,似乎比先前遠了些,的確與不久之前的位置不一樣。一時好奇,他糊糊塗塗下階,糊糊塗塗向前走,向屍體走。接近至八尺左右,老天!屍體又在動了,向前滑移。「皇天……」他大叫,至少自以為在大叫,其實驚怖過度,聲音哽在喉嚨裡,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。他完全清醒了,扭頭狂奔。

  地下怪影暴起,一雙巨手勒住他的咽喉,一手猛扳他的腦袋,頸骨立折。一塊大大的怪布帛掩蓋住他,向下一躺,似乎突然消失了。就算另一位趴在石鼓上昏睡的人這時清醒往下看,也看不出地面有異狀,必須走近至丈內,方能發現地面隆起的跡象。不久,一個泥土色的朦朧人影,出現在昏睡那人的身旁,一掌劈破了那人的天靈蓋。兩個警戒再次出現,屋內的人誰也不知警戒已經換了人,換了兩位陌生人。而三個灰影,已消失在屋內幽暗的廳堂裡,接著又閃入兩批人,隨著前面的三個灰影逐漸進入穿堂。

  唯一的燈籠,是內院的照明風燈。淡淡的霧氣,在空間裡流動。要通過設有一些盆景的內院,決難逃過院廊下那兩位警哨的眼下。事先已徹底研究過官舍的格局,一再研判人質可能藏匿的地方。如果匪徒們經常需要用人質現身威脅,該囚禁在什麼地方?當然,人質不會囚禁在一處,必定會分開來派人看守,以免被人將人質同時救走。上面屋頂的脊背面近鴟吻處,也爬伏著一個警哨。淡淡的灰影從耳房的屋頂揉升,無聲無息緩慢地移動,往瓦溝中一伏,便失去蹤跡,所穿的夜行衣,背部繪有與瓦屋形狀相同的線條。警哨伏在瓦櫳中,本來就半睡半醒,接著嗅入一些輕霧,和聽到另一種若有若無的奇怪聲浪。「噗!」警哨手中的一具紫銅雙管警笛,失手跌落瓦面,頭終於完全搭伏在瓦脊上。已登上這一面瓦溝伏倒的人影,倏起倏落到了警哨身旁並肩伏倒,一把小刀貫入警哨的左耳後藏血穴,手法像是屠羊。

  上來了另一個黑影,兩人一打手式,頭下腳上滑出簷口,悄然向下窺伺。「四哥,一人一個。」後上來的黑影低聲說。「用兵刃。」四哥說,「叫出聲音就糟了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兩人左右一分,毫無聲息發出。由趙四爺打出手式,兩人像夜梟般疾掠而下。匕首疾落,一拂之下,人頭墜地。撲落的是耿姑娘,為了行動方便,他們皆帶匕首而不帶劍。趙四爺的身手,比姑娘高明多多,他向下飄降,一腳便踹破一名警哨的天靈蓋。人迅速掠過內院,聚集在內廳外,共有六個人。但進不了內廳,廳門又大又沉重,從內面上了門槓。六個人商量片刻,兩面一分。兩側的院角內,是作為內眷活動的左右耳房,有窗而沒有門,門設在內廳的左右廊。這種窗不能從外面開啟.當然不可能撬開。

  掌聲一響,砰然大震中,六個人以快速絕倫的動作.撞破小窗迅速鑽入。黑夜中響聲特別清晰,大門外兩個假警哨立即搶入。十頭猛虎進入獵食場,兇猛的靂霆襲擊立即展開。趙四爺與姑娘是一組,撞入黑暗的耳房,他立即丟出一顆磷火彈,裡面被捆了雙手的五個人一驚而醒。快,分秒必爭。「砰!」他撞破了耳房門,隨門搶出。門外的一個警衛,已用不著他費心了,已被返魂香弄昏,躺在門外像死人。外圍的警哨知道內部有變,警號傳出去了。「保護人質,我出去。」他在門外叫,一腳踢破了警衛的頭顱。搶入內堂,通向內房的走道搶出兩個衣衫不整,但握了劍的朦朧人影。一聲冷叱,他打出一串制錢。「啊……」兩個衣衫不整的人狂叫著摔倒,每人身上最少也中了十枚以上的開鋒金錢鏢。他虎撲而上,首先拾起兩把劍疾退而回。

  「接劍!」他把兩枝劍拋給堵在房門口的同伴。對面搶右耳房的人出來了,已控制了局面。「四名人質,朱判官一家三口無恙。」衝出的八表人龍出聲招呼。「重要人質帶走。」後出的張大爺斷然下令。「不行,大哥,必須等候外面的人前來接應,必須集中保護。小妹。跟我去找血鴛鴦令主。」趙四爺急急地說,向內間奔去。衝入後面的小小佛堂。劈面碰上了一位中年婦人,居然衣裙整齊,高雅的貴婦風華依然奪目。神案上點了兩盞長明燈,光度在武林朋友眼中已經夠明亮了。「好啊!」他怪叫:「我猜,你就是血鴛鴦令主。妙極了,這裡正好讓你我生死一決。」他拔出了匕首,昂然踏入佛堂。中年美婦臉色大變,手一動劍已出鞘。「你是……」中年美婦訝然問道:「你們是怎麼進來的?好像來了不少人……」

  「對,來了不少人,人質已全部救出。我,報應四妖神的。老四。」

  中年美婦突然恢復鎮靜,嫣然一笑,舉起的劍徐徐下沉。笑容高雅不可褻瀆。「久仰久仰,趙四爺,幸會了。不錯,我就是血鴛鴦令主。」中年婦人的眼中,幼現極為神異的光芒。「趙四爺,何必呢?你我並沒有利害衝突,何必同類相殘呢?為何不能平心靜氣坐下來談談?天下間沒有解決不了的衝突,我相信彼此只要開誠佈公磋商,必能和平相處共謀江湖之福,是不是?」她的晶亮明眸不但幻現著神異的光芒,她說話的聲調也有令人心平氣和渾身舒泰的魔力。她臉上的高雅笑容,更有令人仰慕尊敬的魅力。趙四爺兩眼發直,臉上在傻傻的笑容,他先前豪情萬丈的英氣已消失無蹤,眼前的他,比白癡好不了多少。「錚!」他身後的耿姑娘失手墜劍,神情呆呆地向前瞠目直視。

  「老二,交給我處理。」後面另一座門踱入一位劍隱肘後的中年文士。「妳到前面收拾其他的人。老大不在,你是主持大局的人。」

  「我先制住他。」中年美婦說,左手扣指疾彈,一縷罡風擊中趙四爺的鳩尾大穴:「有了這位趙四,其他三個妖神就可以任我們宰割了。」

  「真的呀?」趙四爺傻笑著問。「咦!」中年美婦大驚失色。「原來你是老二,也就是你們那些爪牙口中的二爺。」趙四爺的傻笑更傻了:「真遺憾,你們的老大不在,老大才是血鴛鴦令主,他到何處去了?喂!告訴我啦!」

  「錚錚錚……」中年美婦老二連擊七劍,每一到皆有石破天驚的威力.但卻被趙四爺的尺八匕首,─一震出偏門,腳下絲紋不動。「你……」美婦老二大駭暴退:「你會……會妖……妖術……」

  「我是妖神,應該會妖術。」趙四爺臉上仍留有傻笑,說話也語氣溫和:「比起妳的移神大法,大概道行要深些。呵呵!妳要用劍氣御神了,我不能讓妳有孤注一擲的機會,我不想兩敗俱傷,抱歉。」

  「嗯……」美婦二爺上身一挺,開始發抖,幻有神異光芒的明眸睜得大大地,光芒消失了,美麗的面龐肌肉可怕地扭曲,高雅的風華一掃而空。她的胸口,插著趙四爺的匕首。以神御匕,匕是怎樣出手的,美婦二爺竟然無法看到,也不知道閃避。

  「你想逃走?」趙四爺沉叱。中年文士不是想,而是付諸行動,人比輕煙,一兩閃便消失在門內去了。趙四爺知道追之不及,一掌拂出,對面的美婦二爺仰面便倒。他拍醒茫然呆立的耿姑娘,拾起劍。「我得趕快走。」他將劍遞給耿姑娘:「我不喜歡這種情勢。」

  「四哥,怎麼啦?」姑娘愕然問。「你被妖婦的移神大法制住了。」

  「哦,我……我好像在做夢。」

  「不是做夢,是神魂出竅。你出去告訴大哥,我要先走一步。」

  「先走?去那兒?」

  「出城。血鴛鴦令主不在,我有不祥的感覺在心頭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白天本來我和大哥商量好了的。在這裡解決血鴛鴦令主,再趕回三哥的製車工場,清除已被對方收買的內奸。這時血鴛鴦令主失了蹤,我懷疑他……」

  「哎呀!我跟你走。」耿姑娘驚呼。他到了美婦身惻,俯身搜尋美婦身上的物件,找回匕首,前面的人已紛紛搶入佛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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