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強龍過江 | 上頁 下頁
三四


  「咦!貴地沒有男女合乘的?可是,我曾經見過呢!你做馬伕未免太不像了,不許下馬。」卓小雲大方地說,發出一陣銀鈴似的輕笑。兩人談談說說,不久官道在望。

  山勢已盡,健馬向南行,兩里外的東西官道,在艷陽下像一條怪蟒,道上車馬清晰可見。遠遠地,看到官道旁的兩家路旁小酒肆有人走避,歇腳。亭的栓馬樁繫有坐騎。「路旁的小食店有人鬧事。」李蛟說:「也許是那些兇手的人,最好不要從這一面下去。」

  「唔!歇腳亭前那一匹棗騮,好像是小妹彤雲的坐騎呢!」卓曉雲顯得有點焦急,雙腿一夾一抖韁繩,健馬放開四蹄開始問山下奔馳。那位稱為軟玉觀音的卓彤雲,其實並未返城,一直就勒馬隱身在遠處,監視著李蛟的舉動。當他看到曉雲與李蛟合乘一匹馬離開之後,這才快馬加鞭抄近道先走。經過歇腳亭,她感到口渴了,好在亭旁有兩家小食店,賣茶賣酒兼賣一些行旅所需的雜物,像草鞋、燈籠、火刀火石……真是名副其實的店。

  她在亭旁檢馬樁上繫好坐騎,信步進入第一家小店,吩咐上前照料的店伙沏一壺茶。獨自佔了一桌慢慢品茗。天色尚早,她並非單純為了口渴而入店喝茶的。官道上往來的行旅並不多,有時經過三五位徒步的旅客或挑夫,也可偶或看到一兩個騎馬趕路的人,或者一兩輛長程客車或拉貨的大車。不久,進來了兩個風塵撲撲,背了又大又長青布包裹的旅客,摘掉頭上的寬邊遮陽帽,進店便大馬金刀佔了一副座頭。「小二哥。」一位旅客將包裹卸下,放在腳旁向店伙問:「到光州還有多遠?」

  「回爺台的話。」店伙卑謙地回答:「還有七八里,客官喝壺茶歇歇腳,再打起精神趕路,不需半個時辰就到了,兩位客官……」

  「咱們要酒,不要茶。」另一位旅客說:「給咱們來幾壺高粱燒,要二鍋頭,切幾味下酒菜,肉脯、雜碎、燒鹵。都成。」

  「好的,小的這就吩咐廚下替客官準備。」店伙一面送上兩杯冷茶,一面應喏。

  卓彤雲僅瞥了兩旅客一眼,信手將茶杯放在面前傳了一圈,再將馬鞭從桌上移至所坐的長凳右側。一位旅客面對著她,一手拉開掩襟,一手在喉下拍了三下。之後,雙方不再有任何舉動引人注意。接著。門口出現了一位穿了百結衣的中年花子,左手點了一根棗木打狗棍,右肋下吊著百寶乾坤袋。店門外加設了遮陽棚,中年花子很規矩,不入店觸店家的霉頭,在遮陽棚下站著喝水架上免費供應的茶水。歇腳亭內。坐著一位頭髮已經斑白,破道袍已經成了灰色且有補釘,肩背衣領內插了拂塵,腰下吊了一隻小包裹的雲遊老道。腰帶上,佩了一把桃木劍。看那清臞的長像,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神仙氣概。

  不久,兩面蹄聲得得,一匹黃驃不徐不疾接近了歇腳亭。騎士是一位年輕的褐色面膛小伙子,五官出奇地勻稱,一雙星眸出奇地明亮。穿的是藍外襖,緊身馬靴,皮護腰佩了一把尺二匕首。鞍後帶有長馬包,鞍袋旁掛著長劍。只消看第一眼,便知是一個初出闖道,手頭並不拮据寒酸的江湖浪人。小伙子是從城裡來的,必定是動身得晚,並不急於趕路,準備東下鳳陽的旅客,出城六七里,應該不會在此地歇腳駐馬的。

  可是,他看到了歇腳亭中的老道,和店棚內的中年花了,眼神一動,突然在店棚前勒住坐騎,靈活地扳鞍下馬,熟練地在店外栓馬欄栓上坐騎。中年花子瞥了小伙子一眼,也盯了小伙子所佩的匕首一眼,便不再理會,在棚側的長木凳上倚杖坐下了。小伙子頭上戴了頂露項窄邊小草帽,進店也不取下,輕拂著馬鞭,笑容滿面地踏入店堂。「客官辛苦,請坐。」店伙上前招呼:「要喝些什麼?客官的馬包要不要拿過來?」

  「給我沏壺茶就好。」小伙子說的是一口鳳陽腔官話,中氣倒是夠充沛:「馬包不必卸,裡面沒有值錢的物件,那把劍也值不了十兩銀子。」

  「請稍候,小的這就替客官沏壺好茶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茶還沒送來,小伙子晶亮的明眸,不住打量鄰坐泰然喝茶的卓彤雲姑娘。他的眼睛大概很不禮貌,這可惹火了橫蠻的卓彤雲啦!又是一個登徒子。

  「你這個賊目灼灼太可惡。」彤雲一掌拍在桌上,柳眉一挑罵開了:「豈有此理!你睜著狗眼看什麼?」

  「看標緻的大姑娘呀!」小伙子流裡流氣邪笑:「這裡是食店,大庭廣眾之間,妳說我看妳,妳不看我,又怎麼知道我看妳?大姑娘未免太霸道了吧?」卓彤雲怎受得了撩撥,忽然站起來要發作了。「姑娘請息怒。」兩店伙之一趕忙過來勸解:「出門人萬事忍為先,犯不著為了些瑣碎小事生閒氣。那位年輕的客官,也請說話不要帶刺好不好?」

  「你給我走開。」卓彤雲伸手將店伙撥開,柳眉倒豎杏眼睜圓,氣勢兇兇地拂動著馬鞭向小伙子接近。「唷!想扮母大蟲吃人嗎?」小伙子絲毫不讓步,也踢凳而起:「我不管你在這裡玩什麼把戲.耍什麼玄虛,幹什麼勾當。但是,你可不要惹我。」

  「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?」卓彤雲眼神一動。

  「沒什麼意思,只是表明在下的立場。」小伙子泰然地說:「江湖闖道者難免有幾分豪氣,應付挑釁不會退縮。在下自問行為正當,就不怕任何人撒野興風作浪,說得夠明白了吧?」

  「口氣不小,你是哪一門哪一戶調教出來的狂傲子弟?亮萬。」

  「我又不是黑道混混,亮什麼萬?」

  「亮名號。」

  「在下姓柳,你不妨叫我小柳好了,初闖江湖,還沒有混得綽號。不過,快了,憑我的……」

  「憑你這小鬼的狂傲態度,不等混到外號,就會會見閻王被人收拾掉,本姑娘就是收拾你的人……」掌隨聲出,左掌輕飄飄地按向小柳的胸口。小柳很缺德,伸一個指頭點向她伸來的掌心。嘯風乍起,她的馬鞭接著抽出了。先虛後實,掌收鞭出,鞭才是致命的殺招,要一鞭抽裂小柳的頸脖,力道如果夠重,甚至可將脖子抽斷。小柳一聲長嘯,從鞭梢前一閃即逝,出現在店門口的涼棚下。「出來玩玩,大姑娘。」小柳點手叫:「免得打壞了店家的生財用具。」

  他面對著店內的卓彤雲說話,暗中卻留意店外的動靜。中年花子卻安坐不動,漠然注視著他。歇腳亭內的老道,也一無表情。卓彤雲本來要追出,卻看見喝酒的兩旅客之一暗中打出的手式。「你逃得很快。」她為自己找臺階下:「警告警告你也就算了,讓別人來收拾你。」

  「好,大姑娘,後會有期。」小柳乘機退走,大搖大擺出棚解坐騎。中年花子紋絲不動,似乎不想管閒事。歇腳亭中的老道眼觀鼻、鼻現心,似乎在打坐入定。小柳馬上向東小馳,明亮的眼睛湧起陣陣疑雲。「怪事。」他自言自語:「這妖婦的兩個護法,為何不出手攔截?唔!真有古怪,我得看看她在光州,到底在搞什麼鬼勾當。」蹄聲得得,他向東逐漸去遠。

  卓曉雲與李蛟已到了半里外。歇腳亭中的老道與棚內的中年花子,似乎都在打瞌睡。當然,他們早就看到越野趕來的兩人一騎。馬馳入官道,馳進店門。店內傳出一聲嬌叱,然後飛出兩張長凳,穿出涼棚摔出店外的空地。「哈哈哈!厲害。」店內有人狂笑大叫。馬未停,直奔店前。「你那位大妹又在發威了。」李蛟說,飄身下馬。人影一飛躍出店是兩旅客中的一個,右手抓住寬邊遮陽帽,身法靈活矯捷,迅急地躍入空地。「小潑婦,出來!」旅客意氣飛揚招手叫:「大爺要好好教訓你。」卓彤雲一躍而出,人未到馬鞭已光臨旅客的頭頂。「啪啪啪!」三馬鞭幾乎在同一瞬間攻出,但被遮陽帽全部給擋住了。布製的遮陽帽,竟然能硬接力道兇猛凌厲的馬鞭,也竟然承受而不損傷,有如鐵盾般護住全身,有效地擋住兵刃的攻擊,除非用可以折向的軟兵刀進襲,不然休想如意。

  旅客可說已先立於不敗之地,佔盡了便宜,接了三鞭立還顏色,下盤連攻三腿、勾脛、挑膝、踢腰。一氣呵成快逾電光石火,一腿比一腿凌厲,腿法極為靈活變化莫測,立即把卓彤雲迫得飛退丈外。「廢了你!」旅客狂笑著大叫著,如影附形跟上,遮陽帽像盾一樣向前推壓: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「要活的,可以弄來暖腳燒鍋的。」另一個旅客出現在棚口,得意洋洋怪叫。暖腳的和燒鍋的,都是老婆的代名詞,老夫少妻是暖腳,燒鍋的表示兼老媽子使用,總之,話說得較薄無禮卻是事實。曉雲一躍下馬,正要奔上接應彤雲。李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膀,阻止她上前。「我去勸解。」李蛟笑笑說:「令妹可以支持得了,只怕有人加入。你注意棚口那個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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